“臣,兵科給事中郭璞,彈劾京營節(jié)度使王子騰,該員將兵無方,治軍無能,識人不明,志大而才疏,專權而自恣……委整兵之任于李、姚、岳性貪鄙酷烈之徒,分權于方、紀好紙上談兵之輩,致昨日激起京營嘩變,亂軍狼奔豕突,神京人心惶惶,禁中側目而視,如非圣上德威庇佑,人望所歸;李閣老運籌帷幄,赴險如夷;云麾將軍星火點兵,力挽危局,幾容此無能輩釀成塌天之禍!臣,請圣上嚴治王子騰誤軍之罪!”兵科給事中郭璞率先開炮,手捧笏板,出班奏道。
賈珩置身武官隊列中,面色淡漠,思忖著:“如論噴人,還是得這些科道言官。”
他有時候都佩服這些科道言官的嘴巴,彈劾之詞抑揚頓挫,王子騰、皇帝、李閣老、他,在這場變亂中的表現(xiàn),一個不落,順序同樣一絲不亂。
而此刻站在武官隊列中的的王子騰,臉色陰沉,一言不發(fā),恍若沒有聽到般。
他在昨晚就已經(jīng)預見到了這一幕,京營嘩變,百官群起攻之,但沒想到這般快。
上午時就被傳旨太監(jiān),召至朝殿,接受詢問。
不過,他因此事而全家罹難遭劫,忠于王事卻落得眾臣非之的田地,他就不信圣上一點兒情誼都不講。
抬眸偷瞧了一眼上首正襟危坐的天子的臉色,但見天子面無表情,一言不發(fā)。
王子騰心頭稍稍松了一口氣,如是這般,未嘗沒有轉機。
然而,還未等王子騰多言,戶科給事中姜宣緊隨其后,持笏板出班奏道:“臣,戶科給事中,姜宣,彈劾京營節(jié)度使王子騰,尸位素餐,庸庸碌碌……”
王子騰一聽此言,原本自詡一潭死水的心湖,瞬間掀起驚濤駭浪,回眸死死盯著戶科給事中姜宣,一股怒火涌起,后面的彈劾之言都聽不大清。
就在昨日,他前往兵部之時,這廝還在他面前說賈珩如何如何無能,而今竟反過來彈劾他,真真是見風使舵,無恥之尤!
見王子騰仇恨而望,糾儀御史厲色盈目,道:“王子騰御前失儀!”
王子騰回轉過頭,朝上首正襟危坐的崇平帝拱了拱手。
姜宣彈劾罷,之后,都察院御史也從殿尾走出,執(zhí)笏彈劾,道:“臣,河南道御史楊文軒,彈劾王子騰任用宵小,激起立威營亂軍作亂,為此西城巡城御史康志學壯烈殉難……”
而都察院河南道御史的彈劾,才徹底拉開了這場彈劾大幕,都察院的御史們,紛紛進奏于上,一時間大明宮中彈章亂飛,口誅筆伐,換著花樣在罵王子騰。
甚至有人在彈劾奏疏中,念了一段緬懷巡城御史康志學生前勤勉用事……音容宛在的悼詞。
賈珩見著這一幕,面無表情。
都察院御史死了一位御史,以一人之死,為都察院增光添彩,御史有此“表演式”彈劾,倒不奇怪。
而在一眾群臣彈劾王子騰告一段落時,上首的崇平帝,將一道淡漠的目光看向王子騰,問道:“王卿,對言官科道彈劾之言,你可有辨言?”
迎著一道道目光注視,王子騰出班,跪在地上,叩首而拜,哀聲陳奏道:“啟奏圣上,臣治軍躁切,以致激起兵變而驚擾圣安,誠有辜皇恩浩蕩,而臣家眷也受殃及,為亂兵屠戮,發(fā)妻幼子皆遭毒手,此實屬臣咎由自取,誤人誤己……臣請圣上嚴治臣罪。”
此言一出,殿中眾臣都是竊竊私議。
王子騰府上遭了亂兵沖擊,死了許多人,王子騰如今又領罪責,如果再嚴懲其罪,朝廷未免太過刻薄……有損圣德啊。
賈珩看了一眼王子騰,暗暗搖了搖頭。
王子騰的現(xiàn)在狀態(tài),乖乖認罪,然后賣慘。
不管如何說,王子騰家眷為亂兵屠戮,朝廷如果再是嚴懲,總有些對忠于王事之臣太過冷酷、刻薄。
那還有誰敢勇于任事?
崇平帝默然不語,問道:“王卿,家中喪事已開始準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