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珩想了想,輕聲道:“有什么事,以后可以來找我,倒也不用事事讓襲人過來傳話?!?/p>
鴛鴦也不知是什么心情,輕輕“嗯”了一聲。
賈珩松開了鴛鴦的手,溫聲道:“這時候正是倒春寒,下次穿厚一些罷,手多少有些涼,暖了有一會兒,竟還沒熱……好了,咱們走吧?!?/p>
鴛鴦紅著臉,她的手有些涼?
合著只是給自己暖手?
賈珩再不多言,拿了一把油紙傘,與鴛鴦沿著抄手游廊,一路出了寧國府。
鴛鴦落后半步行著,芳姿清麗的少女時不時偷瞧著一旁的蟒服少年,見著其人面色沉靜,眉峰下的眸子眺望著前方,一時間也猜不出在想什么。
正是春寒料峭,斜風微雨,天穹籠著一層厚厚陰云,庭院中縈繞著幾許雨后的清新氣息,讓人陡覺肌骨濕冷之余,頭腦為之一清。
榮國府,因為天氣陰沉、光線昏暗,榮慶堂中已點著燭火,明亮如晝,人影憧憧。
賈母側(cè)坐在羅漢床上,身后琥珀、翡翠等丫鬟垂手侍立著,一旁王夫人、薛姨媽、李紈坐在下首陪同說話,釵黛、元春、迎春、探春、湘云則在繡墩上列坐,滿堂珠翠,群芳環(huán)繞,釵裙環(huán)襖,錦繡盈眸,只是氣氛如外間的天氣一般低沉、壓抑。
因?qū)氂癜ご虻膫麆?,這幾天剛剛結(jié)疤,元春放心不下,就在昨天回來,留在府中照應(yīng)著。
至于鳳姐,反而不在賈母跟前兒伺候,卻為賈璉前日一事,頗是慪氣,尤其是昨日鮑二媳婦兒回去自覺沒臉,上吊自殺,鳳姐心頭愈發(fā)驚悸,再加上天氣陡涼,身子不大爽利,賈母就讓其多歇息幾天。
下首一張楠木靠背椅上,賈政一身五品官袍,頭戴烏紗帽,正襟危坐,分明剛從工部衙堂過來。
只是這會兒,面色頹然,雙目無神,一旁小幾上,藍白底色祥云瓷釉的蓋碗茶盅,熱氣裊裊而升。
賈母蒼老面容上滿是關(guān)切之色,問道:“都察院的御史,可去了工部?”
賈政搖了搖頭,嘆道:“昨日就去了的,但兩位侍郎大人,還有都水監(jiān)的王郎中,眾口一辭,都察院的張御史只是問了下經(jīng)過,做了筆錄,倒沒再說什么,今個兒,兩位大人就讓我回來歇著,說妨礙部衙考成,耽擱京察大計,等部衙咨訪事畢,再去坐衙。”
因為工部衙門潘、盧兩位侍郎以及賈政頂頭上司,口風一致,故而都察院縱然派人核實,也核實不出什么名堂,只是例行公事地查問一番,打道回府。
此言一出,賈母面色微變,憂心忡忡,長吁短嘆道:“這這可怎么辦?”
好好地官兒當著,如是就此賦閑在家,這可如何是好?
王夫人臉色也不好看,心頭忐忑不安。
“不然,老身去宮里求求兩位娘娘?!辟Z母心頭焦慮,想了想,說道。
賈政當初以白丁之身到工部為官,原是太上皇體恤功臣,在賈代善臨終上遺本之時,給予的恩典。
故而,賈母這幾乎是下意識,就想要至宮中再求恩典。
賈政嘆了一口氣,心底生出一股愧疚,道:“母親,京察是朝廷大政,如今朝野矚目,母親這般去宮中為兒子仕途名位奔走,兒子于心何忍?”
賈母一大把年紀,白發(fā)蒼蒼,去宮里舍著顏面為賈政“跑官兒”,賈政臉上自是掛不住。
賈母急切道:“現(xiàn)在說這些作甚,老身不指望你出將入相,只望好好當個五六品官兒,可怎地也這般艱難,我明天就入宮求見兩位娘娘。”
賈政連忙道:“母親不可,不說會不會引起軒然大波,兒子縱還留在工部為官,也無顏與同僚同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