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平帝皺了皺眉,冷聲道:“父子同罪,焉能再奉香火?”
意思是這一支都有大病,全員惡人,需要改換宗支,或者說,崇平帝就不想再給榮國府機會了。
賈珩心頭一時無語,感覺崇平帝有些地圖炮了。
比如賈蘭,性情還是不錯的。
崇平帝忽而將一雙沉靜目光投向賈珩,問道:“賈卿,原為寧府庶支吧?”
賈珩怔了下,沉聲道:“回圣上,臣祖上原為寧國公之庶支,蒙圣上簡拔,授以兵事,才有今日之爵祿,臣縱粉身碎骨,也難報圣上恩德?!?/p>
他的爵位,全由自己立功而來,如果沒有天子重用,也不可能。
崇平帝打量著賈珩,目光意味深長,說道:“那你先祭祀著榮國香火,榮國爵位承續(xù),無功無德……容后再議。”
上次聽梓潼所言,咸寧似有傾心子玉之意,如以上次禮部奏請“民間兼祧,禮以義起,應為禮法常例,以咨上下遵循?!比缒芤云渖邢虒幑?,皆為正妻,倒也算皆大歡喜。
不過,還是要看對虜戰(zhàn)事如何……先留個口子罷。
事實上,崇平帝也需要籠絡賈珩這位統(tǒng)兵大將,還有什么比翁婿關系,更牢固的?
嗯,有,郎舅關系——妹夫和大舅哥。
賈珩一時間揣摩不出天子的心意,倒也不好說,他為族長,原有奉祀先祖之責。
崇平帝不再提此事,而是改口說道:“南邊兒鹽法整頓也不順遂,昨日,楊閣老建言于朕,林如海威望才干不足全權擔綱革鹽法之弊重任,應派內(nèi)閣大學士齊昆南下,提督鹽法革新事宜,子鈺以為何如?”
談論到這一步,已經(jīng)不是軍機樞密,而是具體的政務,這也是南安郡王、北靜郡王等一干軍機大臣與賈珩最大的區(qū)別。
崇平帝絕不會去問這幾人這些問題。
賈珩道:“正要和圣上稟明,年前,戶部的梁侍郎和都察院的于大人,奉旨南下淮揚,察察奸兇,至今并未查出謀害揚州林鹽院的幕后兇手,因為偵緝方向有誤,最近倒是嚴令揚州府縣官員抓捕了不少私鹽販子……而錦衣府指揮同知陸敬堯當時自行其是,致錦衣府于淮揚之地的人手傷亡慘重,臣不久前急調(diào)河南、江西兩地錦衣府府衛(wèi),赴揚州偵察,倒是摸清了一些底細,此間細情,匯總于疏,還請圣上御覽?!?/p>
說著,從袖籠中取出一份兒奏疏,呈遞過去。
這才是他今日面圣奏事的關要,革鹽法之弊,他必須插上一手。
單純的署理軍務,難免要受齊黨乃至以后上臺的浙黨掣肘,如果能在財權上插上一手,主導鹽務革新,以此保證軍費供應,對打贏對虜戰(zhàn)事也能有所裨益。
但怎么介入?不能一下子伸手,需要向天子展示能為。
崇平帝讓戴權接過奏疏,垂眸閱覽著,奏疏字數(shù)很多,不知不覺間,臉色刷地陰沉,目中煞氣隱隱,沉聲道:“揚州鹽商,上交宗藩,下連封疆,彼等竟如此膽大妄為?”
奏疏不僅詳細記載了揚州鹽商在江南、淮揚等地的奢靡生活,以及與地方封疆大吏的交游,這些原本都在錦衣府的記錄下,另有一條讓崇平帝都如鯁在喉的記錄。
“齊郡王,府中典客許紹真,與鹽商汪壽祺過從甚密,齊郡王多受其資銀?!?/p>
賈珩見到崇平帝的臉色,心道,果然這一句真正戳了天子的肺管子。
他從來就沒有放棄關注齊郡王。
最近因為改制錦衣府,鎮(zhèn)撫使換上自己的人,真正徹底執(zhí)掌錦衣密諜,第一時間加大了對齊王府的探事力度。
賈珩拱手道:“圣上,商賈性本狡猾奸詐,為求自保,勢必廣織羅網(wǎng),如今刺殺揚州林鹽院的那樁案子,臣也沒有太多實證,不過揚州鹽商交游廣闊,與江南藩臬兩司官員過從甚密,圣上揀派閣臣南下督導鹽務,臣以為可行?!?/p>
崇平帝聞聽此言,面色幽幽,心頭閃過一絲冷意。
有些話哪怕賈珩說的隱晦,以這位天子的心智,已然明其本末。
只怕兩江官員,與鹽商耳牽面熱、陰相勾結(jié),在地方上已呈尾大不掉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