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隨著京察的逐步深入,秦業(yè)雖仍在工部坐衙理事,但也知潘秉義打算以“年老篤疾”為由,開革自己,但因為自家女婿先前有言,索性唯等著京中吏部堂審。
立定在官廳內,秦業(yè)朝著坐于條案后的工部侍郎潘秉義,拱了拱手,問道:“不知潘大人喚下官前來,所為何事?”
潘秉義坐在條案后,打量著秦業(yè),見其雖頭發(fā)灰白、面容蒼老,但卻精神矍鑠,身形頎立,面色嚴肅幾分,掂了掂手中一本賬簿,沉聲道:“秦郎中,去年京中部衙報上來的官衙修造用料匯總賬簿,多有支出糜巨,鋪張浪費之載,你作何解釋?”
秦業(yè)皺了皺眉,道:“潘大人,諸般開支,料估所多有估銷,部衙也曾報備過,都有詳細賬目可查,大人若覺得哪里不對,可以派前往核對。”
潘秉義聞言,心頭就有幾分不悅,說道:“秦郎中,本官只是例行問話,等吏部堂審一過,你一致仕,這些總是要與本衙交割的。”
此刻,二人的爭執(zhí),一下子就吸引了下了衙門,想要回家的工部吏員。
眾人都是伸長了脖子,凝眸看向似有爭執(zhí)之意的二人。
有一些人臉上明顯就帶著看好戲的架勢。
“張令史,這秦郎中聽說女婿是寧國府那一位?那一位圣眷正隆,潘大人這還……”官廳偏廳中,一個掌固壓低了聲音問道。
張姓令史同樣壓低了聲音說道:“那位是武將,縱然再是炙手可熱,也管不到工部絲毫?!?/p>
“不是說那位還是軍機大臣,圣眷正隆,就近侍從圣上,只要在圣上跟前兒說上一兩句,潘大人這就不……”
張姓令史輕笑道:“縱是軍機大臣,現官不如現管吶,再說武將也不能插手部務不是?!?/p>
“是這個理兒,還是張令史見識深厚?!蹦钦乒痰吐晹⒌?。
諸如此類竊竊私議之聲,在廊檐下以及官廳抱廈的書吏之間小聲響起。
而就在秦業(yè)和潘秉義爭執(zhí)之時,另外一位工部侍郎盧承安,則從一旁中走出,笑著打著圓場道:“潘大人,這是怎么了,都散衙了,還沒走呢?我瞧著這天要下雨了?!?/p>
見盧承安過來,潘侍郎面上笑意有些不自然,說道:“沒什么,只是與秦郎中敘說,去年官衙宮室的各項開支,有鋪張浪費之嫌,就是問兩句話?!?/p>
他先前受著忠順王爺的暗示,要給這秦業(yè)挖個坑往里跳。
但這秦業(yè)偏偏兢兢業(yè)業(yè),再是吹毛求疵,也尋不到太多錯漏,只能例行公事地尋著毛病,回頭再和王爺說一聲,權當交差也就是了。
盧承安眼珠轉了轉,笑道:“既是去歲,已報核詳實,如細查,讓料估所司員召人翻閱即是,這都快鎖廳了,潘大人,不妨一同回去?”
潘侍郎點了點頭,也不再揪著秦業(yè)不放,而是正色道:“秦郎中,你雖因年老而待察,但在吏部未具文函告之前,部里事務還是要上心一些的?!?/p>
秦業(yè)蒼老眼眸瞇了瞇,看向潘秉義,拱手道:“大人之言,下官記下了,若無事,下官先行告辭了?!?/p>
“去罷?!迸耸汤蓴[了擺手。
望著秦業(yè)離去的背影,潘侍郎看向一旁的盧承安,低聲道:“盧大人,有些人仗著女婿的勢,目無上官。”
盧承安笑了笑,道:“秦郎中在部里也有好多年頭兒了,于所領之事,從來沒有出過什么紕漏,潘大人還是好好斟酌斟酌才是?!?/p>
他前日不想去忠順王府就是這般緣故,忠順王爺視寧國之主為仇敵,而榮國府的賈政還有這位秦業(yè)都是賈家的親戚,只怕要讓他出頭炮制二人,將人往死里得罪,這是何苦來哉。
其實,潘秉義未必沒有這番想法,但人在官場,身不由己,縱是知道毫不占理,也要使出一些小手段,以邀媚于權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