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癀愣怔了下,吩咐道:“快請進來?!?/p>
這個時候過來,落在外人眼中,不知該如何看。
不過也能理解趙默的心情,岑惟山今日在殿上犯顏直諫,被流放云南,他心頭也有戚戚然。
倒不是他先前不救,而是不能去救,總要有人來點醒天子。
以一人之榮辱安危,給天子心里扎一根刺,也是大漢社稷之福。
不大一會兒,換過一身便服的趙默進入廳堂,其人面色凝重,眉宇似愁云不散,拱手道:“韓閣老?!?/p>
“趙尚書?!表n癀看向來人,伸手招呼道:“還請至書房一敘。”
趙默點了點頭,也不多言,隨著韓癀移步書房,仆人奉上香茗以后徐徐而退。
小幾之上,景德鎮(zhèn)瓷器的茶盅,熱氣騰騰,香氣氤氳。
“今日圣上暮招我等進宮,已有幾許不祥,今日惟山賢弟又披肝瀝膽,仗義直言,我心頭卻是愈發(fā)不安。”趙默道。
青史之上就是這樣,每到亂臣賊子出現(xiàn)苗頭之前,總有類似讖緯之言,然后一些忠臣仗義直言,然后在若干年后實現(xiàn)。
韓癀沉吟說道:“伯簡兄當年前往江南賑濟水災之時,不是與賈子鈺共事過?難道不知其等品行為人?”
趙默眉頭緊鎖,目光恍惚了下,似在回憶賈珩往日種種,說道:“賈子鈺其人與士卒同甘共苦,知民間疾苦,在中原平亂、淮南治洪、金陵除貪,敢于任事,公忠體國,堪為治世能臣。”
“既是如此,伯簡兄何以忌之?!?/p>
趙默道:“如京中輿論而言,非具人臣之能。”
什么意思,就是太過能干,已經(jīng)不是臣子所具備的才能。
可以說,有南安等開國武勛的大敗對比,賈珩之后大破和碩特、準噶爾等兵事,如果再算上先前的平安州大捷,還有林林總總的政務之才。
韓癀嘆了一口氣,說道:“非具人臣之能,如在亂世之中,此人或可君天下。”
趙默點了點頭,道:“王莽謙恭未篡時,周公恐懼流言日,如賈子鈺三國話本所言,曹操生平之志,也不過是漢之征西將軍,人心易變。”
韓癀道:“可這不過是臆測,誅心之論罷了,況我朝以來,不僅善待勛貴,更以文臣、武勛互相掣肘?!?/p>
趙默搖了搖頭,說道:“如今南安一脈不存,京營當年雖為賈家部曲,但四王八公、周趙諸藩、邊關將門,大小相制,遠近而望,如今呢?北疆一戰(zhàn),宣大、太原等地皆為賈族門生故舊,江南水師也多有其部將,京營經(jīng)西北一戰(zhàn),已俱為賈子鈺所掌,河南、安徽疆臣呼應,內(nèi)為錦衣,身是帝婿,惟山賢弟今日殿中所言,并非毫無根據(jù)?!?/p>
朝堂之上還是有聰明人的,已經(jīng)看出了一些危險性。
韓癀默然片刻,說道:“圣上肯定要想法子重新制衡,李尚書在北平,高總督在兩江,皆是知兵之人,伯簡兄且靜觀吧?!?/p>
趙默面帶憂色,說道:“那也不夠?!?/p>
韓癀低聲道:“賈子鈺如何姑且不論,陛下龍體因中原、西北戰(zhàn)事憂心,而連連龍體欠安,我等雖望君父安康,但修短隨化,如此尚不立嗣,非社稷之福,如今魏齊楚諸藩,不論如何,皆英果類上,如能獨當一面,可堪防范、分制其力?!?/p>
修短隨化,自是蘭亭集序之言,意思是生死有數(shù),但面對天子,自然為尊者而諱。
趙默點了點頭,說道:“韓兄所言甚是,我也有此番考量,只怕宮中的圣上今日之后,也會思索東宮之位?!?/p>
“其實伯簡兄大可不必憂慮,天子心如明鏡,否則今日何以盛怒?”韓癀細眉之下,目光隱隱現(xiàn)出睿智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