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地點,緣由,經(jīng)手人,監(jiān)察人,一應俱全。
這本賬,做得天衣無縫。
魏德站在一旁,額角已經(jīng)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他看似鎮(zhèn)定地垂手侍立,眼角的余光卻死死鎖在慕卿潯的臉上,不放過她任何一絲表情的變化。
房間里很安靜。
慕卿潯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指,指尖極慢、極輕的,從那一行朱紅色的字跡上拂過。紙張的微糙感,透過指腹傳來。
她忽然開口,語氣淡得像在閑聊。
“魏公公在宮里當差多年,想必是見多識廣?!?/p>
魏德一愣,連忙接話:“不敢,不敢,都是托主子們的福,混口飯吃?!?/p>
“那公公可知,”慕卿潯的指尖停在“焚毀”二字上,輕輕點了點,“不同年份的貢緞,為了防偽和區(qū)分批次,其織造的暗紋與所用印泥的批號,皆有細微差別?”
魏德的呼吸,瞬間停滯。
他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那張原本就沒什么血色的胖臉,此刻白得像一張紙。
慕卿潯仿佛沒有看見他的變化,繼續(xù)往下說,聲音平緩無波。
“尤其是那印泥,為了防潮防蛀,里面會摻入特定的礦物粉末。比如宣和元年的,摻的是辰州砂;宣和二年的,摻的是孔雀石粉。至于宣和三年的這批云錦緞,我記得,用的是一種西域進貢的火硝石粉。這種粉末,遇火之后,留下的灰燼,會是淡淡的青綠色?!?/p>
她抬起頭,看向冷汗涔涔的總管太監(jiān)。
“霉毀之物,既然已經(jīng)焚化,想必灰燼還在。不知,可否讓本夫人看看那灰燼的樣本?”
“轟”的一聲。
魏德只覺得腦子里有什么東西炸開了。他雙腿一軟,幾乎站立不住。
灰燼?
他哪里去尋什么灰燼?那批緞子,根本就沒進過焚化場!
他張了張嘴,喉嚨里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冷汗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淌,滴落在光潔的地面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夫人……夫人說笑了……”他好不容易才擠出幾個字,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在摩擦,“這……這不合規(guī)矩啊。宮里的穢物,尤其是這種報損的廢品,焚化之后,其灰燼……其灰燼都是要立刻處置的?!?/p>
“哦?”慕卿潯挑了挑眉,“如何處置?”
“是……是深埋!”魏德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說道,“當天就派人運出宮,在城外亂葬崗的凈土坑里深埋了!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guī)矩,說是怕穢氣沖撞了宮里的貴人。奴才們,不敢不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