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冷哼一聲,不再看他,轉(zhuǎn)向歐陽先生,語氣轉(zhuǎn)為關(guān)切,“先生受驚了。不知先生入宮,可是為璃妃診治?”
歐陽先生平靜地將剛才對裴離的診斷和毒與心魔之說,簡略地向皇帝復(fù)述了一遍,并未添油加醋。
皇帝聽著,臉色越來越沉,尤其在聽到朱顏醉之毒和心魔需懺悔時,他那雙深沉的眼眸中,翻涌起驚濤駭浪般的情緒,最終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內(nèi)殿簾幔后那個形同瘋婦的身影,又冷冷地瞥了一眼跪伏在地、瑟瑟發(fā)抖的裴離。
“原來如此……”皇帝的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先生辛苦了。此癥……確非尋常湯藥可解。”
他頓了頓,對歐陽先生道,“先生既已診斷,也開了方,朕心中已有數(shù)。宮中污穢,不宜久留先生清貴之身。來人,好生護(hù)送歐陽先生出宮!若有半分怠慢,提頭來見!”
“謝陛下?!睔W陽先生再次躬身,對皇帝的態(tài)度依舊淡然,仿佛剛才的生死一線從未發(fā)生。
他在侍衛(wèi)恭敬的護(hù)送下,從容不迫地走出了這座金碧輝煌卻充滿血腥與陰謀的牢籠。
皇帝目送歐陽先生離開,這才緩緩轉(zhuǎn)過身,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刺向跪在地上的裴離,以及簾幔后那個被心魔和毒素共同折磨的女人。
“裴離,”皇帝的聲音冰冷刺骨,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
“管好你自己,也管好你母妃!她若再因那朱顏醉生出事端,或是驚擾了不該驚擾的人”皇帝的話沒有說完,但那未盡之意中的森然殺機(jī),讓整個玉璃宮的溫度都降到了冰點。
“兒臣……遵旨!”裴離的頭深深埋在地上,指甲幾乎摳進(jìn)了堅硬的金磚縫隙里,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屈辱。
他知道,父皇什么都知道了!歐陽先生那番話,就是釘死他母妃的最后一根棺材釘!他苦心經(jīng)營的一切,正在被那血紅的鳳凰和這該死的老頭,一步步拖向深淵!
而內(nèi)殿中,璃妃似乎感應(yīng)到了什么,發(fā)出一聲更加凄厲、充滿了絕望的哀嚎,“別過來……不是我……求求你饒了我吧?!?/p>
歐陽先生在侍衛(wèi)的簇?fù)硐?,步履沉穩(wěn)地走出玉璃宮那壓抑沉重的大門。
他并未立刻離開,而是在宮階前駐足片刻,回望了一眼那金碧輝煌卻如同巨大囚籠的宮殿深處。
殿內(nèi),璃妃那凄厲絕望、如同困獸哀鳴般的哭嚎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別過來……不是我……求求你饒了我吧……”
歐陽先生蒼老的臉上露出深深的悲憫和一絲無可奈何的嘆息。
他緩緩搖了搖頭,低聲自語,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
“冤孽糾纏,業(yè)火焚身。毒易解,心獄難脫。這深宮……終究是血債血償之地?!?/p>
他不再停留,在侍衛(wèi)恭敬的引領(lǐng)下,身影漸漸消失在長長的宮道上。
皇帝站在殿內(nèi),冰冷的目光穿透那厚重的簾幔,落在那個因恐懼而蜷縮、因毒噬而衰敗、因心魔而癲狂的女人身上。
歐陽先生那句“心魔需懺悔”和“根在己心”的話語,仍回蕩在耳邊。
他深吸一口氣,對著簾幔后那個模糊的身影,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如同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