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兒,沈振邦臉上的那絲笑意加深了些,卻也更顯悵然,他輕輕嘆了口氣::
“那天,那天是大年三十,家屬院里別提多熱鬧了,鞭炮聲噼里啪啦響個不停,家家戶戶門口都貼上了紅春聯(lián),窗戶上貼著窗花,空氣里都是燉肉炸丸子的香味,孩子們穿著新衣裳跑來跑去,笑鬧聲隔老遠都能聽見。。?!?/p>
“我們沈家,也布置得喜氣洋洋的,說實話,自從老大淮山失蹤后,家里好久好久。。。都沒那么喜慶,沒那么有盼頭了,我和你媽心里那高興勁兒,就甭提了!算著淮岳電話里說的日子,估摸著,他們一家三口,差不多就該是今天到家了!”
當時的情形,還深深印在沈振邦的心里:
“咱們在B市的家里,有一個大大的搖椅,那天,佩蘭就坐在搖椅上,手里還忙著鉤最后那件,給舟舟的小毛衣,鉤針一下一下地動著,嘴角還帶著笑,我和淮川就坐在旁邊看報紙。。。一家人,就等著聽見敲門聲,等著兒子媳婦帶著孫女推門進來,喊一聲‘爸,媽,我們回來了’。。?!?/p>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淡了下去,繼續(xù)說道:
“。。。誰。。。誰能想到,沒等來敲門聲,等來的。。。又是接電話的通知。。?!?/p>
“我們一開始還傻乎乎地以為,是淮岳打電話來說車票不好買,得晚兩天到家。。。還樂呵呵地去接電話,卻沒想到。。。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天塌下來的噩耗。。?!?/p>
沈振邦猛地低下頭,粗糙的大手死死捂住臉,寬闊的肩膀控制不住地劇烈抖動起來。
這個一輩子頂天立地的老軍人,此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被那段殘酷的回憶徹底擊垮了。
周柒柒坐在一旁,只覺得心口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疼得她鼻子發(fā)酸,眼眶瞬間就濕了。
她看著公公悲痛欲絕的樣子,心里難受得不行,趕緊起身,聲音哽咽地勸道:
“爸!爸您別說了,先緩緩,喝口水。。。要不咱今天不說了,明天,明天再說吧。。?!?/p>
沈振邦卻用力搖了搖頭,手掌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抬起通紅的眼睛,堅定地說道:
“不!我沒事,這事情早說晚說,都得說,這把老骨頭。。。還撐得住!”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翻騰的情緒,沉聲說道:
“再說了,早點把這些事說清楚,才能早點,幫舟舟那孩子找到治病的法子,我相信。。?;丛篮娃鞭彪m然躺在病床上,但也盼著。。。盼著咱們能這么做。。?!?/p>
周柒柒看著公公強忍悲痛,卻還在堅持要把話說完的樣子,心里充滿了敬意和酸楚,她重重點頭,坐了回去,說道:
“好,爸,您接著說,我仔細聽著,咱們一起努力,一定能找到法子,把舟舟給治好!”
沈振邦看著柒柒眼中滿滿的決心,仿佛也從中汲取了一絲支撐。
他重重點了點頭,十分努力地,將翻涌的情緒壓回心底,沉聲說道:“好?!?/p>
然后接著說道:“那通電話。。。其實還不是最扎心的。”
電話里,對方只含糊地說沈淮岳和林曉薇在Y省軍區(qū)醫(yī)院,讓老兩口盡快趕過去一趟。
老兩口當時心里一沉,但還抱著希望,只當是兒子兒媳執(zhí)行任務時負了傷。
他們都是槍林彈雨里過來的人,受傷在他們看來,是家常便飯了,所以老兩口一開始,并沒太往壞處想。
再說了,淮岳和曉薇年輕力壯,身體素質(zhì)好,就算傷得重些,估計也不至于要命。
倆人甚至私下里還商量好了,就算是,萬一,萬一,真落下殘疾,比如瘸了,瞎了,沈家也養(yǎng)他們一輩子!
大不了,以后他們老兩口就守著兒子兒媳和小孫女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