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是林業(yè)局執(zhí)法中隊的兩個人?!蓖跽\漢的嘴角扯出一個僵硬刻薄的冷笑,“轉(zhuǎn)了兩圈,量了些倒伏樹木的數(shù)量,拿小本記了記。說是罰款?!?/p>
他伸出被雨泡得發(fā)白起皺的手指,那五根粗糙的手指張開,干枯發(fā)皺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在冷雨中微微腫脹,“最后是林大頭家那個開小賣部的遠房侄子林老五,出面來交了筆錢?!?/p>
“具體多少,咱不知道,也沒看到票據(jù)?!?/p>
“錢交了以后……就跟石沉大海一樣,林業(yè)局就再沒下文了?!?/p>
“連個響動都沒了。”
回憶帶來的苦澀幾乎要淹沒王誠漢。
他沉默了幾秒,像要把壓抑了多年的污穢一口氣吐出來:“后來村里頭風言風語……”
“隱隱綽綽傳開了才知道,那家砍樹的公司背后站著的,就是林業(yè)局陳局長……嫡親的侄子陳大富在操持!”
他死死按住作痛的胃部,牙齒因憤怒和身體內(nèi)翻涌的劇痛咬得咯咯作響。
江昭寧的拳頭在身側(cè)驟然握緊,指甲狠狠陷入掌心的皮肉。
風雨聲,山坡泥流的嗚咽,王誠漢憤怒而痛苦的喘息,村民們沉默壓抑的呼吸……
一切聲音在瞬間匯聚、扭曲,然后猛地爆裂開!
趙大勇醉醺醺的紅臉和陳鈺得意洋洋的笑臉如同鬼魅般在江昭寧撕裂的腦海深處交替閃現(xiàn)。
高檔娛樂場所流離的光斑在翻飛晃動。
一切碎片如同被無形的磁石吸引的鋼針,直指同一個方向。
貪腐的魔爪早已織成一張彌天大網(wǎng)。
陳鈺徇私舞弊,放任親屬大肆砍伐林木,肆意攫取自然財富。
趙大勇之流,巧立名目中飽私囊。
所謂資金困難,成了他們醉生夢死、揮霍無度的保護傘!
當江昭寧和王誠漢等人淌著泥濘返回村口時,那殘破不堪、雨水浸透的石牌坊下,早已聚集了不少村民。
他們在風中瑟縮著,一個個都淋得半透。
衣衫早已洗褪了色,沾滿泥點,許多人的臉上刻滿了艱辛歲月搓揉出的印記。
然而,那一雙雙眼睛——渾濁的、昏黃的、依舊清澈的,此刻都齊刷刷地望向江昭寧。
目光深處像被什么東西點燃了。
閃爍著一種讓人難以直視的光——那是長期壓抑絕望之后,突然迸發(fā)出來的、滾燙到幾乎能把人灼傷的期盼。
在這個被時代車輪和層層官僚遺忘的角落,縣委書記的到來,如同撕裂沉沉陰云的一道炸雷。
成了他們殘破生命里唯一能抓住的重大可能。
江昭寧在村口找了塊略高的地勢站了上去。
腳下的土地松軟濕滑,沾滿泥土的鞋底打滑了一下才重新站穩(wěn)。
鞋上濕漉漉的厚泥粘重不堪,腳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