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儀把碗挪開,拉過一張椅子坐在床邊。
窗外的陽光正好,暖洋洋地灑進來,落在秦月圓潤的肚子上,仿佛在和那個即將到來的小生命玩耍。
安寧,踏實。
鄭儀又想起了離開澤川前一天晚上,羅教授把他叫到房間。
沒有談李天為,沒有談杜維明,也沒有談那份被擱置的“代價清單”。
羅教授只是遞給他一本舊書,封面已經(jīng)磨損,是某位已故政治哲學家的論文集。
“天晚了,回去吧?!?/p>
羅教授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長途奔波的疲憊。
“記住一點?!?/p>
他看著鄭儀,目光深邃平靜。
“政治不是快意恩仇。尤其是對我們這些在研究室、在決策邊緣的人來說。”
“能看清棋局,看到執(zhí)棋者落子的深意,看到棋盤下被掩蓋的代價……這本身,就是一種歷練?!?/p>
“有時候,看清本身,就是最大的價值?!?/p>
那本舊書,鄭儀后來一直在看,在眼前這靜謐的午后,在即將為人父的忐忑與喜悅交織中收獲新的感悟。
李天為……那位市委書記。
鄭儀終于理解了他那盤棋的殘酷與精妙。
調(diào)研組帶著“挑刺”的任務(wù)而來,帶著上層的審視。
這對李天為和他的龍灣帝國,是壓力,更是契機。
他利用這股外力,這柄懸在頭頂?shù)摹鞍糸场保岳做f鈞之勢,徹底壓服了內(nèi)部最桀驁不馴、也最有可能失控的“合伙人”杜維明。
逼迫杜維明自斷臂膀,清理門戶,親手交出了那些“執(zhí)行層面”的惡犬。這比李天為自己動手,更徹底,也更不留后患。
他借此機會,快刀斬亂麻地清理掉積弊,用一場轟轟烈烈的“刮骨療毒”,向所有人,包括省里,證明了他掌控局面的強大能力和“自我凈化”的決心。
他用一份詳盡華麗的“規(guī)范化方案”,堵住了所有質(zhì)疑的嘴巴,將“龍灣模式”徹底納入了他所設(shè)定的、更有效率也更“可控”的軌道。
他化解了一場潛在的危機,清理了內(nèi)部的掣肘,穩(wěn)固了核心權(quán)力,甚至借此鞏固了他推行新規(guī)的正當性。
代價?
那些被犧牲掉的小人物?孫茂才、吳斌?甚至杜維明在澤川十幾年積累的“臉面”?
在李天為那張以“澤川發(fā)展”和“個人權(quán)威”為經(jīng)緯編織的巨大棋盤上,這些,不過是幾顆……必須舍棄的棋子。
用最小的“可控”代價,換取最大的戰(zhàn)略收益。
這盤棋,李天為贏得干凈利落。
而調(diào)研組,鄭儀現(xiàn)在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們成了李天為手中的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