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心生不忍,正要從懷里摸出自己的干糧,卻見其中一個最為瘦弱、臉上還帶著抓痕的孩童,突然停止了爭搶。
他看了看手中那來之不易的霉餅,又看了看旁邊一個比他更小、正被擠得哇哇大哭的娃娃,猶豫了片刻,竟咧開嘴,露出一個缺了門牙的笑。
他輕輕地,把那半塊餅,小心翼翼地推到了那個更小的娃娃懷里。
“吃吧,”他學著大人的口氣,拍了拍小娃娃的頭,“哥剛夢里聽一個穿破襖的大叔說,留一口,就能活。”
乞丐的身體猛地一震,如遭雷擊!
“留一口,就能活。”
這不正是當年林閑時常掛在嘴邊的話嗎?
他以為這只是林閑一個人的道,卻沒想到,這道,已經(jīng)像蒲公英的種子,乘著風,散落在了這片滿目瘡痍的土地上,在最卑微、最絕望的心田里,悄然發(fā)了芽。
他沒有再上前施舍。
他知道,眼前的這一幕,比任何食物都更能填飽饑餓的靈魂。
他悄然后退,在那片廢墟的陰影里,鄭重地整理了一下破爛的衣衫,朝著那群分食霉餅的孩子,朝著那個不知名的方向,深深跪下,叩首。
“無墻宗門”,已然立矣。
它不需要旗幟,不需要山門,只要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愿意將自己最后一口飯分出去,它的道火,便在熊熊燃燒。
夜色漸深。
世人以為早已“飛升”或是“消散”的林閑,身影其實從未離開。
他依舊坐在青云宗后山那棵熟悉的老槐樹下,手里拿著一個新蒸的粗面饃,就著清冽的井水,一口一口,慢慢地吃著。
沒有人能看見他。
因為他早已在簽到第十年的那一刻,將自身的氣息、存在,乃至靈魂,都徹底融入了那玄奧的“簽到規(guī)則”之中。
他不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而是成了這方天地呼吸的一部分,成了規(guī)則的化身。
他看不見自己,卻能看見這世間的一切。
他能看見,北境的礦工在含淚吞咽;他能看見,廢墟里的孩童在分享霉餅;他能看見,無數(shù)在絕望中掙扎的人們,在某個不經(jīng)意的瞬間,會猛然想起某個曾在角落里掃地的、沉默的背影。
他不言不語,只是就著井水,又輕輕咬了一口饃。
仿佛是在回應著,那千萬里之外,一聲聲或清晰或微弱的“謝謝”。
某個偏遠的邊陲小鎮(zhèn),一名須發(fā)皆白的老婦人正在灶臺前,用心地熬著一鍋米粥。
米是去年豐收時,她藏在瓦罐里舍不得吃的。
忽然,一陣穿堂風吹過,卷動了窗欞,發(fā)出嗚嗚的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