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端著碗的手猛然劇震,滾燙的米湯灑在手背上,他卻渾然不覺。
他呆呆地看著那個女孩,看著她眼中純粹的感激,某種深埋在靈魂深處的枷鎖,轟然碎裂。
他再也無法抑制,將臉埋進那碗粗糙的米粥里,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終于嚎啕大哭。
他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但在無數(shù)個被心魔侵蝕的噩夢里,總有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乞丐,顫巍巍地遞給他半塊發(fā)霉的餅,用沙啞的聲音喚他:“兒啊,吃了就不餓了……”
直到此刻,他才幡然醒悟。
林閑留下的,哪里是什么驚世駭俗的神通。
他留下的,是給這世上每一個孤魂野鬼,每一個不被記起的人,一個被記住的機會。
夜色漸深,阿禾借著滿城升騰的青色光焰,不眠不休地繪制著全新的“簽到星圖”。
他震驚地發(fā)現(xiàn),原本那張只連接著城鎮(zhèn)與城鎮(zhèn)的光點網(wǎng)絡,如今竟如藤蔓般瘋狂生長,蔓延到了過去從未觸及的荒村野嶺、斷崖溪畔。
更有甚者,一些居住在偏遠深山,世代與世隔絕的山民,他們雖不知什么是“守夜節(jié)”,卻因為連年受到萬柳城商隊的接濟,心懷感恩,便在家中角落里用三塊石頭搭起一個小小的“無名灶”,供奉著一碗清水,上面插著半截早已燃盡的香頭。
就是這樣簡陋到近乎可笑的“灶”,此刻竟也自動接入了那張覆蓋天地的光網(wǎng),成為了其中一個微小卻明亮的節(jié)點!
阿禾握著筆的手微微顫抖,他猛然醒悟:林閑的那個“系統(tǒng)”,從來就不限定任何形式!
無論是真正的爐灶,還是心中的感念,只要你曾為他人留過一盞燈,溫過一碗水,哪怕只有一次,也算“打卡”成功!
這已經(jīng)不是傳承了。這是規(guī)則的自我增殖,是善意的病毒式擴散!
子時將至,夜空中星斗璀璨。
蘇清雪抱著一個粗陶碗,走進了青云主峰深處那間塵封多年的地窖。
地窖中央,正是那幅用她心頭血繪制的、繁復無比的草圖。
她將陶碗輕輕放置在草圖的核心。
剎那間,整幅血色圖案仿佛被注入了靈魂,驟然騰空而起,化作一道流轉(zhuǎn)不休的金色紋路,沒有絲毫停滯地沉入了堅實的地底。
遙遠的地平線上,青云舊山那九處早已斷裂的地脈,在沉寂了數(shù)百年后,同時迸發(fā)出沖天的光柱,宛如一頭沉睡的太古巨龍,終于睜開了它的九只金色眼瞳!
與此同時,在萬柳城,在每一戶人家的灶壁深處,一道凡人肉眼無法看見的、極其細密的金色紋路,正悄然無聲地烙印其上。
那是“簽到法則”,正在反向銘刻現(xiàn)實世界,將虛幻的規(guī)則,化為永恒的印記!
夜風穿過街巷,帶來一絲涼意。
城中無數(shù)的灶臺,開始發(fā)出輕微的嗡鳴。
一聲清越的“?!鄙形赐耆湎?,另一處,又有一聲遙相呼應地接起。
起初還只是三三兩兩,漸漸地,聲音連綿不絕,此起彼伏,仿佛這片天地,終于開始了它第一次深長的呼吸。
阿禾站在無基臺的頂端,衣袂在風中獵獵作響。
他俯瞰著下方那片由萬家燈火與青色光焰交織而成的璀璨星河,低聲自語,像是在對某個遠去的人說。
“你總說,你要躺平……”
“可你看,全世界都跟著你,悄悄站起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