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不好,不該讓您操心……”梁愛娣的聲音哽咽了。
“傻孩子?!备赣H嘆了口氣,“婚姻的事,冷暖自知。你要是覺得能過,就好好過;要是覺得委屈,爸支持你離婚。只是……別跟自己較勁,也別跟陳峰置氣。那孩子,我看著不像壞人,或許……他有難處?!?/p>
梁愛娣愣住了。連父親都看出來了,陳峰是有難處的??伤麨槭裁淳褪遣豢险f?
她走出病房,站在醫(yī)院的走廊里,看著窗外飄落的枯葉,心里一片茫然。她不知道陳峰的實驗,不知道莉莉為他做的一切,甚至不知道他此刻在哪里,過得好不好。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了一下,是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只有一張照片——陳峰和莉莉站在陽光下,莉莉的手輕輕放在小腹上,兩人臉上都帶著淡淡的笑。
沒有文字,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梁愛娣心上。
她緩緩蹲下身,將臉埋在膝蓋里,壓抑的哭聲終于忍不住溢出來。原來,他不是有難處,他是真的有了新的生活。
父親的病,她的等待,她的倔強,都成了笑話。
走廊里人來人往,沒人注意到這個蹲在角落哭泣的女人。她不知道,照片里陳峰的笑容帶著幾分勉強,不知道莉莉發(fā)這張照片時心里的忐忑,更不知道,陳峰此刻正站在醫(yī)院樓下,看著她所在的病房窗口,猶豫著要不要上去。
有些真相,被刻意隱瞞;有些誤會,在沉默中生根。梁愛娣只知道,自己把父親氣病了,而那個曾經(jīng)說要護她一輩子的男人,已經(jīng)有了新的歸宿。
她擦干眼淚,站起身,眼神漸漸變得堅定。不管陳峰有什么難處,不管他和莉莉怎么樣,她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守著父親,讓他好好養(yǎng)病。
至于愛情,至于過往,或許真的該放下了。
梁愛娣剛給父親喂完藥,弟弟梁平就湊了過來,手里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蘋果。他看了眼病房里睡著的父親,壓低聲音說:“姐,你之前說的那個‘詛咒’……能不能帶我去老陳家的墓地看看?我長這么大還沒去過,也不知道在哪個小山村?!?/p>
梁愛娣愣了一下,手里的水杯晃了晃,水差點灑出來?!叭ツ莾焊陕铮俊彼欀?,語氣里帶著幾分抵觸。老陳家的墓地在鄉(xiāng)下老家的小山村,她只在剛嫁給陳峰那年跟著去過一次,是陳峰的母親領(lǐng)著去的。老太太當(dāng)時蹲在丈夫的墓碑前,摸著冰冷的石碑嘆著氣:“我們老陳家的男人,命里都帶劫,躲不掉的?!蹦钦Z氣里的悲涼,像山間的霧氣,纏得人心里發(fā)悶。
“就是好奇?!绷浩綋狭藫项^,眼神里帶著點年輕人的探究,“你總說陳哥家有賭的詛咒,我想看看那小山村的墓地是不是真有啥說道。再說了,不管咋說,他也是安安的爸,去給長輩磕個頭,應(yīng)該的。”
梁愛娣沉默了。她知道弟弟的心思,他從小就護著她,大概是覺得陳峰對不起她,想借著去墓地的由頭,找些由頭讓她徹底死心。
“等爸好點再說吧?!彼罱K還是松了口?;蛟S去看看也好,看看那個藏在深山里的小山村,看看那些被“詛咒”困住的祖輩,能讓她更清醒一點。
幾天后,父親的病情穩(wěn)定了些,梁愛娣拜托母親照看著,自己帶著梁平坐長途車往鄉(xiāng)下趕。路很偏,車在盤山公路上繞了三個多小時,才到那個藏在山坳里的小山村。
老陳家的墓地在村子后山的坡上,周圍長滿了野樹和荊棘,顯然很久沒人打理了。最顯眼的是陳峰父親的墓碑,照片上的男人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襯衫,笑得很硬朗,眼神里卻藏著點說不清的疲憊。旁邊幾座更早的墳,連墓碑都風(fēng)化得看不清名字了。
梁平拿著鐮刀割著墳前的雜草,嘴里嘟囔著:“這地方也太偏了,陳哥怕是有年頭沒回來了?!?/p>
梁愛娣站在墓碑前,看著陳峰父親的照片,突然想起陳峰喝醉時紅著眼說的話:“我爸就是被賭拖垮的,輸光了家底,最后在這山上吊死的……我媽總說,這是老陳家的報應(yīng),傳到我這兒,躲不掉的。”
那時候她還抱著他說“我不信報應(yīng),我信你能改”,現(xiàn)在想來,那些話輕得像羽毛。
“姐,你看這啥?”梁平從荊棘叢里翻出個小小的木牌,上面刻著歪歪扭扭的字,像是小孩子的筆跡,“‘陳峰再也不來了’……這是陳哥小時候刻的吧?”
梁愛娣接過木牌,指尖撫過那些用力刻下的痕跡,眼眶一下子就紅了。這大概是陳峰小時候跟著大人來上墳時留下的,那時候他就想著逃離這個家的“詛咒”了啊。
山風(fēng)吹過,帶著野菊花的苦味。梁愛娣看著眼前的一片墳塋,突然覺得很累。那些所謂的詛咒,所謂的命運,像山坳里的霧氣,不僅困住了陳峰,也纏得她喘不過氣。
“走吧,平子?!彼涯九戚p輕塞進碑后的石縫里,“看完了,該回去了?!?/p>
梁平看著姐姐落寞的背影,張了張嘴,終究沒說啥。他原本想找些話勸她,卻發(fā)現(xiàn)啥話都多余。有些坎,只能自己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