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一下,跳過那個字眼,繼續(xù)道:
“誰曾想,也就頂天三天,老太爺他老人家,那簡直是脫胎換骨,什么病啊災啊,全沒影了!”
“不光能吃能喝,那精神頭兒,那氣力勁兒,看著比病倒前還壯實,就跟真吃了老君爐里的仙丹一樣?!?/p>
緊接著,他聲音又神秘地沉下去,語速也慢了幾分:
“可也有那么一點點……怪。說是自打那以后,老太爺他……就不大愛見光了?不僅出來見人的時間少了,就是在屋里頭好像從不開窗?”
他話鋒至此,猛然剎住,好像點到為止才是聰明。
但鋪墊已經(jīng)足夠,后面的事情呼之欲出:
“也是趕巧,差不多在那前前后后吧,村里頭可就變得不大太平了。”
“總有幾家養(yǎng)的雞鴨牲口,一夜過后就悄沒聲兒地斷了氣,脖子上留倆小窟窿眼兒……這事兒一出來,村里頭免不了就有幾個嘴碎的婆娘漢子,背地里嚼舌根……”
他停住,似乎后面的話難以啟齒。醞釀了幾秒,才用極快的語速、極低的音量,像丟燙手山芋般把話吐了出來:
“說…說是……府上的老太爺他……成了那什么‘常埋土里的……是…是那種能自個兒走道的……‘活僵’!”
話音落地,車板上一片死寂,只有車輪滾動的聲音。
劉六六立刻猛地拔高聲音,帶著點同仇敵愾的憤怒:
“呸!都是些挨千刀爛舌根的閑屁話!依我看啊,準是村里那些紅眼病的懶漢二流子,瞅著老太爺身子骨硬朗,江家的日子越發(fā)紅火,心里頭淌酸水兒!”
“于是生編硬造出來埋汰老太爺、作踐您府上的名聲,甭信!少爺您千萬別往心里去,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就得了!”
季鯉沒有回話,而是望著遠山,暗自思忖著什么。
時間在車輪碾過泥土的枯燥聲響和劉六六這番驚心動魄又迅速否認的敘述中緩慢流逝。
驢車猛地拐過一個彎道。
視野豁然開闊。
季鯉抬眼望去,遠方蒼茫暮色沉沉壓下,如同化不開的濃墨,山巒巨大的黑色輪廓如同巨獸蟄伏,而在那山腳濃重的陰影里,一片低矮房舍的剪影悄然浮現(xiàn)。
關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