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由緩至急,由弱到強,從最初的生澀,到中期的熟稔,再到后期的圓融如一。
那風聲仿佛擁有了記憶,將林閑在此地十年間的每一次簽到聲,完完整整地重現(xiàn)了出來。
三千六百五十個日夜,三千六百五十聲“?!保瑥臒o間斷,分毫不差。
最后一聲,沉穩(wěn)如鐘,厚重如山,在張五的耳邊久久回蕩,仿佛宣告了一個時代的終結(jié),也像是在回答此刻滿城的雪落之音。
老礦工渾濁的雙眼,瞬間被滾燙的淚水模糊。
他終于用力咬下那口軟化的冷饃,任由淚水與食物混雜在一起,吞咽下肚。
同一時刻,百里之外的回環(huán)山頂,那個曾與林閑有過一面之緣的乞丐,正迎風而立。
他手中握著一根新砍下的枯枝,是從那片因林閑而生、被修士們稱為“掃帚林”的地方尋來的。
他想為那座無基臺,再做一個引魂幡。
他抽出腰間的鈍刀,對著枯枝剛要削下第一刀。
“咔!”
一聲脆響,那堅韌的枝條竟毫無征兆地自行斷裂。
乞丐一愣,低頭看去,只見那平滑的斷面上,竟憑空浮現(xiàn)出四個比米粒還小的文字,字跡古拙,卻清晰可辨:
“不用說了?!?/p>
乞丐怔在原地,握著半截斷枝,久久無言。
他明白了什么,最終將那半截枝條插回了腳下的泥土之中。
七日之后,就在那枝條插入之處,一株奇異的植物破土而出。
它通體晶瑩剔,形如掃帚草,葉脈中流淌的卻不是汁液,而是宛如月華般的液態(tài)光芒。
每當山風吹過,草葉搖曳,便會向四周釋放出一段段無聲的記憶影像。
那影像里,全是林閑。
是他蹲在柴房門口,一口饃一口涼水地吃飯;是他靠著墻根,在午后的陽光下打盹;是他彎著腰,在山林里默默撿拾枯柴;是他坐在門檻上,對著落日發(fā)呆……全都是那些最平凡、最瑣碎、最無人關(guān)注的瞬間。
沒有驚天動地的神通,沒有睥睨眾生的威嚴,只有一個安靜活著的人。
而這場由初雪引發(fā)的異象,遠不止于此。
從萬柳城開始,一種被稱為“風語者”的現(xiàn)象,如瘟疫般在整個大乾王朝境內(nèi)蔓延開來。
他們并非修士,而是田間耕作的農(nóng)夫、市井叫賣的小販、深閨刺繡的女子、甚至是朝堂之上奮筆疾書的官員。
在某個特定的時辰,這些人會突然停下手中的一切事務(wù),神情變得莊嚴肅穆,嘴唇無意識地微動,用各自南腔北調(diào)的方言,說出一句他們從未聽過、也無法理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