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著懷中咯咯直笑的嬰兒,一步踏上了那口作為陣法核心的主灶,將尚在襁褓中的林禾輕輕放在了冰冷的鍋蓋上。
嬰兒似乎覺得有趣,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對著鍋蓋“啪嗒、啪嗒”地拍打起來。
就是這幾下稚嫩的拍擊,卻像是敲響了命運的洪鐘!
剎那間,以主灶為中心,萬柳城內(nèi)三百六十八個隱藏的供能點發(fā)生了前所未有的劇烈共振!
這股磅礴的力量如海嘯般倒灌回祭壇,盡數(shù)涌入昏迷不醒的林閑體內(nèi)。
林閑的識海之中,那座古樸的承愿碑在共振中發(fā)出劇烈的轟鳴,再度拔高!
原本光禿禿的碑底,此刻竟緩緩浮現(xiàn)出一行行繁復(fù)玄奧的金色符文——“薪火代班協(xié)議”!
現(xiàn)實中,林閑依舊昏迷,但他的唇角卻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動了一下,仿佛在遙遙回應(yīng)著某種契約的簽訂。
那只守護(hù)著他的歸命蠶,此刻也變得無比興奮,它圍繞著飛速升高的承愿碑急速盤旋,口中不斷吐出晶瑩剔透的蠶絲。
每一縷蠶絲纏繞上碑體,便會點亮一段被塵封的過往。
那些屬于林閑,卻從未向任何人提及的善行,此刻如畫卷般展開:
他曾在一個無人問津的角落,為一位雙目失明的老人整整讀了三年的家信;他曾冒著被砍頭的風(fēng)險,利用職務(wù)之便,為一對走投無路的逃奴偽造了全新的戶籍,讓他們得以在新的城市里活下去;他曾用自己悄悄簽到得來的珍貴丹藥,磨成粉末混入井水,不動聲色地治愈了一場足以毀滅半個城區(qū)的瘟疫……
這些渺小而又偉大的舉動,這些從未奢求過回報的付出,此刻盡數(shù)化作最純粹的金色光芒,瘋狂注入那即將熄滅的誓光核心!
高天之上,終誓鐘的巨大投影下。
月影姬懸浮于空,她手中那盞曾照亮黑暗的燈籠,此刻光芒微弱,幾近熄滅。
她能聽見,燈籠里那個虛弱的少年聲音,帶著一絲孩童般的天真與困惑,輕輕地問:“如果……如果有人一直記得我……哪怕我一句話都不說,也可以嗎?”
這句話,成了壓垮月影姬心防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積攢了萬年的冰冷與孤高在這一刻徹底崩潰,像一個無助的孩子般,對著空無一物的天際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那你為什么不站出來?!為什么要把所有的痛苦都留給他們?!為什么要讓他們替你去痛?!”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無盡的委屈與憤怒。
就在這時,天際之上,忽然響起了一聲悠遠(yuǎn)而無奈的輕嘆。
歸信塔的虛影悄然浮現(xiàn),與終誓鐘的投影并列。
塔身之上,無數(shù)細(xì)密的金絲憑空交織、蔓延,如同一張籠罩天地的巨網(wǎng),而所有金絲的最終指向,都精準(zhǔn)地落向了祭壇角落,那個蜷縮在泥地里、卑微如螻蟻的身影。
一只完全由光芒組成的回音蝶,從歸信塔上翩然飛出,它輕巧地飛到月影姬的耳邊,用一種極輕、極輕,仿佛一碰即碎的聲音,重復(fù)著一句話:
“我不是不想說……是怕說了,就做不到?!?/p>
林閑的識海,已是另一番光景。
他踏上了通往承愿碑頂?shù)淖詈笠坏琅_階。
面前,只剩下那一道微弱到仿佛隨時都會熄滅的誓光,它像一顆風(fēng)中殘燭,散發(fā)著最后的光與熱。
林閑沒有再像之前那樣伸出手去觸碰它。
他只是在光團(tuán)前盤膝坐下,緩緩從懷中掏出那半塊在泥地里滾過的、冰冷干硬的饅頭,輕輕地,像對待一件稀世珍寶般,將它放在了光團(tuán)的下方。
“我沒能救下所有人?!彼吐暷剜袷窃趯κ墓庹f,又像是在對自己說,“但我沒丟下任何一個我能拉得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