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鳶,”蘇振邦的語氣沉了幾分,“去了陳家,要把性子收一收。玉嬌姑娘是個苦命人,為了陳家守寡,撐起一個家,你以前對她不敬,到了那邊,必須好好道歉?!?/p>
“往后都是一家人,不許再耍大小姐脾氣,知道嗎?”
蘇青鳶握著勺子的手緊了緊,粥液晃出勺沿,滴在描金瓷碗里。
她抬起頭,眼眶還有些泛紅——昨夜的事像一根刺扎在心里,讓她既羞又惱,卻也明白木已成舟。
她輕輕“嗯”了一聲,聲音細(xì)若蚊蚋:“知道了,爹。”
這時,管家老周端著一盆熱氣騰騰的洗臉?biāo)哌M(jìn)來,躬身道:“老爺,馬車已經(jīng)在門外候著了。小姐的行李——春夏秋冬的衣裳、被褥、還有您讓準(zhǔn)備的那套銀首飾,都已經(jīng)裝上車了。”
蘇振邦點(diǎn)點(diǎn)頭,起身道:“走,我送你們出門?!?/p>
府門外的青石板路上,停著兩輛烏篷馬車。
前車的車轅是棗木做的,打磨得光滑發(fā)亮,車廂兩側(cè)掛著素色布簾,里面鋪著厚厚的羊毛墊,是給陳平安坐的;后車的車廂更寬敞些,掛著淡紫色紗簾,簾角繡著纏枝蓮紋樣,透過紗簾能看到里面疊放整齊的衣箱,箱子上還貼著“蘇府”的紅紙條。
蘇青鳶沒再多說,提著裙擺,踩著車夫搭的木凳,默默鉆進(jìn)了后車。
陳平安與蘇振邦拱手道別,轉(zhuǎn)身登上前車。
車夫甩了個清脆的響鞭,兩匹棗紅馬嘶鳴一聲,馬車轱轆碾過積雪,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朝著陳家所在的村落駛?cè)ァ?/p>
一路上,陳平安掀著布簾,看著窗外的雪景。
官道兩旁的枯樹掛滿了雪,像一個個白頭翁,遠(yuǎn)處的田野被白雪覆蓋,白茫茫一片,只有偶爾露出的幾叢枯草,在寒風(fēng)中搖曳。
他想起半年前,自己還是個從亂葬崗逃回來的窮小子,穿著破衣爛衫,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如今卻成了巡檢司,坐著馬車,身邊還有了鎮(zhèn)將之女做未婚妻。
這一切,恍如一場夢。
約莫一個時辰后,馬車駛進(jìn)了村落。
還沒到陳家院門口,就聽見一陣“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夾雜著孩童清脆的歡笑聲:“陳大人回來啦!陳大人升官啦!”
陳平安心中一暖,掀簾望去——只見自家院前的空地上,擠滿了人。
父親陳先元穿著一身嶄新的青布棉袍,領(lǐng)口還繡著一圈淺灰色花紋,是玉嬌姐特意給做的。
他頭發(fā)梳得整齊,用一根木簪固定著,正踮著腳朝路口張望,凍得通紅的手緊緊攥著衣角。
二姐陳春花系著一條靛藍(lán)色圍裙,手里還拿著一個剛蒸好的白面饅頭,饅頭冒著熱氣,她卻顧不上吃,一個勁兒地朝馬車方向揮手。
玉嬌姐站在陳先元身邊,穿著一身素雅的藍(lán)布衣裙,領(lǐng)口和袖口縫著白色滾邊,襯得她皮膚愈發(fā)白皙。
她手里端著一個銅盆,里面放著溫水和布巾,顯然是準(zhǔn)備給陳平安擦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