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浪看著她激動的神情,放緩了語氣。
“被鄰居發(fā)現(xiàn)不對勁,已經送醫(yī)院了。你遠房的表哥也趕來了,守在病床前照顧,醫(yī)生說只要好好治,能挺過來的,你放心?!?/p>
他頓了頓,指了指外面。
“撞你的陳志強,剛才在警局錄完口供,疲勞駕駛、肇事逃逸,一樣都跑不了,法律該怎么判就怎么判。”
女鬼僵在原地,那張猙獰的臉上,激動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茫然的怔忡,像是緊繃的弦突然松了。
張浪舉著藥單,聲音放得更柔。
“你看,該辦的事都在辦了。還有啥未了的心愿?說出來,我?guī)湍戕k。”
紅衣上的黑氣不知何時淡了些,滴著黑水的手緩緩垂下,她盯著藥單,喉嚨里發(fā)出模糊的嗚咽,像是有什么東西堵了太久,終于要涌出來。
女鬼的目光死死鎖在藥單上,那上面的每一個字都像帶著溫度,一點點熨平她胸腔里翻騰的戾氣。
身上的黑氣像退潮般慢慢消散,猩紅的裙擺也漸漸褪去血色,露出原本素凈的布料。
她歪著頭,似乎終于想通了什么——殺了小王又如何?攥著仇怨不放又如何?
母親還在醫(yī)院等著,那張藥單背后,是比復仇更重要的牽掛。
張浪舉著藥單的手有些發(fā)酸,卻不敢動,只看著她周身的怨氣一點點淡去,那張猙獰的臉竟慢慢恢復了幾分生前的模樣,雖然依舊蒼白,卻沒了之前的可怖。
女鬼輕輕嘆了口氣,那聲音不再尖銳,倒像是個疲憊的姑娘。
她轉過身,最后看了一眼那輛撞得稀爛的貨車,像是在和過去的執(zhí)念告別。
隨即,她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像晨霧般被風一吹,便化作無數(shù)細碎的光點,漸漸消散在走廊的陰影里。
空氣里的血腥味和寒意都沒了,只剩下張浪手里那張微微發(fā)顫的藥單,和小王終于松了口氣的嘆息聲。
張浪揉了揉發(fā)疼的舌尖,看著女鬼消失的方向,低聲道。
“這就對了……早該放下了。”
天邊泛起一層魚肚白,晨曦透過辦公樓破損的窗戶滲進來,在地上投下幾道淡淡的光。
小王望著女鬼消失的方向,那里只剩下空蕩蕩的走廊,連一絲黑氣的痕跡都沒留下,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纏斗只是一場荒誕的夢。
他蹲下身,撿起張浪掉在地上的外套,拍了拍上面的灰,突然輕輕嘆了口氣。
剛才女鬼最后看貨車的眼神,那聲若有若無的嘆息,竟讓他心里堵得慌——原來再兇的怨氣,背后也藏著解不開的牽掛。
“浪哥?!?/p>
他轉頭看向還在揉舌頭的張浪,聲音有點悶。
“你說……她到最后,是不是也不想害人了?”
張浪瞥了他一眼,含糊不清地說。
“執(zhí)念這東西,就像打了結的線,解開了,自然就散了?!?/p>
小王沒再說話,只是望著窗外漸漸亮起來的天色。
晨光越來越暖,把走廊里的陰影一點點趕跑,他忽然覺得,那些藏在黑暗里的怨恨,或許最怕的,從來都不是桃木劍和黃符,而是一點點能讓人放下的理由,和一份遲來的安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