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斯傾笑了聲,低頭跟她吃面。
發(fā)生天大的事該吃就吃,湯面干了可以當(dāng)拌面,這是小橘告訴他的道理。
兩人吃著早餐,安橘默默打量薄斯傾的神色,過一會兒道:“如果想去看一下,那咱們就去看。”
薄斯傾持著筷子的手停住。
他剛進(jìn)薄家時衣食住行讀什么學(xué)校都是薄老爺子過問的,沒讓梁鵑插手,大學(xué)畢業(yè)他能順利進(jìn)薄氏也是老爺子拍板決定的,還讓身邊的特助凌蘇帶他熟悉公司,跟各行各業(yè)的人物交際應(yīng)酬,那段時間他經(jīng)常出入老爺子的書房,老爺子教他做生意,雖然老爺子的心思不純,給他的時間也只有一個月,但他確實在他身上學(xué)到了有用的生存法則。
即便聽到不認(rèn)識的老人也該動點憐憫之心,更何況是與他共同生活了十幾年的血親,他不是冷血動物,不可能無動于衷。
安橘理解,她對薄斯傾道:“你有感覺是正常的,無論怨恨還是難過,管他什么情緒,有就有了,你要允許自己有情緒,要直面它,至于那個薄老爺子,他想見就見唄,一個躺病床上的糟老頭子能對我們做什么?見他又不會掉塊肉,萬一真去世了,咱們就當(dāng)送他一程。”
聽到糟老頭子四個字,薄斯傾忍俊不禁。
是啊,見就見,有就有,又怎樣呢?
跟小橘在一塊兒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絕不內(nèi)耗自己,就連最后的那點別扭都沒了。
……
薄老爺子住在薄家投資的私立醫(yī)院里,氣息微弱地靠在病床上,精神還算不錯,一見著他們,那雙老眼閃了閃,濁而犀利。
安橘也在觀察這位老人,得出的結(jié)論是,他真的很老。
一雙手皺皺巴巴,眼皮子耷拉,手上的筋突兀暴起,比她鄉(xiāng)下老家那位老祖宗更干巴消瘦,雖然老,但很能活,熬走了一個又一個,偏偏他還活著,還在繼續(xù)承擔(dān)“家族責(zé)任”。
安橘拎著果籃道:“您好,我叫安橘。”
薄家看不上小小的果籃,安橘還是買了份,在她家這是看望老人的禮數(shù)。
薄老爺子點點頭:“挺漂亮的,不然也不能把那小子給迷住?!?/p>
安橘面對他毫無壓力,她可不管什么老總什么董事長,坐擁多少億家產(chǎn),她將水果放好,很自然地往病床上一坐,道:“那是,我是長得不錯,實不相瞞,我也是看上了他這一點?!?/p>
這話聽得老爺子樂了:“小丫頭,你不覺得我可怕?”
安橘回頭看了眼薄斯傾,直白道:“坦白講你們都挺討厭的,但來的時候阿傾說了,我高興怎樣就怎樣,他可以隨時帶我走?!?/p>
薄斯傾默默往前走了兩步,站到安橘身后,保護(hù)意味十足。
薄老爺子被噎得不輕,這么多年沒有哪個晚輩敢在他面前如此不客氣不謙虛的,換做年輕時候他肯定會生氣,叫人把她轟出去。
“我不會對你們做什么的。”老人苦笑。
安橘挑了顆最紅的蘋果開削:“我發(fā)現(xiàn)您與我見過的老人沒什么不一樣,甚至比我家鄉(xiāng)的那位老祖宗還要顯老些,那個老祖宗從前是名門望族,年邁后他孩子接他去城里,他不肯,非要待在那里,守著家族的牌位和后山的墳包,孤零零一個人守了幾十年?!?/p>
“等他過世后,他和他守的東西都會化為塵土,幾代人過去,祖墳都未必知道在哪?!?/p>
安橘一顆蘋果削得磕磕巴巴,還不如啃得好看。
薄老爺子頗為嫌棄:“我不吃?!?/p>
安橘沒搭理他,接著道:“他不像您錢權(quán)名利皆有,更住不起這么好的病房,用這么貴的藥,但在百年過后,您與他,并無區(qū)別,這樣一想您也沒什么可怕的。”
無論生前執(zhí)著什么擁有什么,反正人都會死的,死后哪管得了子孫后代。
最后一塊蘋果皮斷了,這顆蘋果削完了卻不完整,老爺子目光閃爍,只重復(fù)了句:“我不吃。”
安橘切下一塊,喂給身后的薄斯傾,問他:“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