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雁聲調(diào)起得高,話語又快,珠子似的往外迸,把祥子罵得還不了嘴,結(jié)果蹲在地上,把頭埋在臂膀間,弱弱抖著肩,不知是不是在哭。
“你……”歸雁哪料到自己把人罵哭,正想再說,被戴纓攔住。
“你剛才說陳左有難處,他有什么難處?”
祥子抬起頭,拿袖管拭了拭眼角,說道:“他需要錢,給他媳婦治病?!?/p>
“看?。拷o他妻子?”戴纓確認(rèn)道。
這時(shí),旁邊的同村人插話道:“是啊,鳶娘的病很重,自打生了那場病,藥就沒斷過,陳左賺的錢全填補(bǔ)進(jìn)去,唉!”
“我看那陳左年歲不大,又有手藝,怎么不另找個(gè)身板好的,過日子豈不舒心?何必守著一個(gè)病秧子?!贝骼t試探道。
“可不敢說,可不敢說……”那村人搖頭道,“從前有媒婆子上門探他的話,被他打了出去?!?/p>
戴纓點(diǎn)了點(diǎn)頭,若有所思起來。
……
陳左搭著驢車回了村口,往自家小院行去。
“阿左,你家鳶娘剛才還在門前站了一會(huì)兒,看起來精神好了些?!睂?duì)面行來的老嫗笑著招呼道。
陳左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
老嫗渾濁的眼落到陳左手上的藥包上,唉了一聲,這病也是磨人,叫人死不死,活不活的,時(shí)好時(shí)壞。
陳左剛走到院門前,就聽到院子里叮叮咚咚的聲響,接著一聲悶響,安靜下來。
當(dāng)下心里一提,推開院門,就見地上倒著一人,旁邊的水桶歪倒,水灑了一地。
“阿鳶——”陳左將人抱進(jìn)屋,放到榻上。
女子半邊身子沾了泥水,雙唇泛白,眼睛半睜半閉。
陳左幾步進(jìn)了灶房,從罐里倒了一盞黑糊糊的湯水,再走回屋室,行至榻邊,先將妻子拍醒,喂了藥。
“怎么不聽話,你這病得將養(yǎng),吹不得風(fēng)?!标愖笳f道。
鳶娘將頭撇向里側(cè),過了一會(huì)兒開口道:“總是活不久了,出門看一看也好?!?/p>
“瞎說什么,這藥吃著有些效果,繼續(xù)吃下去,總有一日能好?!?/p>
鳶娘看向自家男人,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藥碗,“啪”的一揮手,將藥碗揮落。
“我這病就是個(gè)無底洞,專吸你身上的血,你那幾個(gè)錢夠什么?!”婦人尖厲的聲音息下,打著哭腔,“丟開手罷,你也輕松些,何苦來……”
陳左低頭不語,默默彎腰將地上的碎碗收撿。
“錢的事無須你操心,只要那藥能治你的病,我總能搞到錢?!?/p>
鳶娘閉上眼,任滾燙的眼淚滑過面頰,曼聲低語:“你就是做到死,也補(bǔ)不上我的藥錢,去偷去搶?”
陳左捏著手里的瓷碗,任邊緣的鋒利割破自己的指腹。
“碼頭有活,那邊工錢多。”
鳶娘睜開淚眼,稍稍撐起身,問道:“你不是才接了一個(gè)鋪?zhàn)拥幕钣?jì)?怎么又要去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