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鋪?哈哈,那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是棲霞城出來的,早些年做過倉稅司的記錄使。我滴乖乖,那一天接觸的金錠銀合,糧草兵械,布匹鹽瓷多了去了!也難怪會動心,只是后來不知道怎么就不見了……嘖嘖,這回可翻出來了?!?/p>
碧華垂下眼簾,腳步卻更輕了。她不敢抬頭——不敢被人認出來,也不敢面對這些聲音中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冷漠與興奮。
有說書的在茶攤上拍案叫絕:“昔年清官所為何事目無法紀(jì)王法,貪墨重金終究難逃天理報應(yīng)!——今日巷東大路可看押解隊伍咯!”
人群哄笑,有孩童追著大人跑:“爹爹,我們也去看那個貪官??!”
碧華腦中“貪官”二字炸開,一陣耳鳴,連眼前陽光都仿佛刺了眼。
“娘……”萊恩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小聲說,“是不是……大家都在說的人是爹?爹他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訴我?。 ?/p>
她低頭望他一眼,嘴角微動,卻沒說話。只是把他的手握得更緊。
正陽門方向早已聚起人潮,巡街官兵在外圍圍起竹索,維持秩序,但街口小巷里仍擠滿了探頭張望的百姓。
人群窸窣如潮,什么話都有——
“聽說連坊間傳聞的王國密探都驚動了,你們誰見過嗎?”
“你哪兒聽來的?明明是瀚海道使直接派人查的案,王城那邊也有大官盯著呢?!?/p>
“別吵別吵!人來了!我看到旗幟了——是青州的官軍,還有幽鎮(zhèn)押司的人!我滴媽,好大陣仗!”
碧華被人群推得踉蹌一下,險些撞到前面一位賣糖葫蘆的小販,那人抱怨著轉(zhuǎn)頭,卻看她低著頭,牽著個孩子,也就沒再多說什么。
她站住了,心臟在胸腔里砰砰作響。
只見馬蹄響起,一隊人馬由官兵開道,緩緩行來。領(lǐng)首之人騎著高頭大馬,身披青州兵甲,其后是一列幽鎮(zhèn)衙役,個個神情肅穆。
隊伍中央,一輛簡陋的囚車緩緩駛?cè)氤情T。
囚車上,那人衣衫整齊,手腳卻皆縛鐵鎖,枷木沉重壓肩。他面色蒼白,鬢發(fā)微亂,卻挺直了腰背,只是目光低垂,不與人對視。
那一瞬,碧華的心幾乎從喉口跳了出來。
是萊素!
果然是他!哪怕隔著那密密層層的人群,哪怕那枷鎖遮去了半張臉。那是她一眼就認得的身影,那是為她贖得自由、如今卻身陷囹圄的男人。
萊恩一開始只是呆呆望著囚車,直到看清那人面容,猛的一震,接著狠狠的想要掙脫碧華的手。
“娘!是爹!爹在那兒——你放開我,我要去找他!”他聲音嘶啞,雙手死命掙脫著碧華的手臂,小臉漲得通紅,眼里滾燙的淚水涌了出來。
“別看,別去……”碧華死死抱著他,雙臂如藤般纏住,不讓他動彈。
萊恩腳下亂蹬,鞋底摩擦著青石地面,抓著娘親的袖子哽咽喊著:“他在看我們!他肯定看到我們了!我看到爹往我們這個方向看過來了!你放開我!娘,爹一個人好可憐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哭得撕心裂肺,像一只掙不開命運的小獸,在母親懷里無力嘶喊。
四周百姓議論仍未停歇:
“唉,可憐啊,這種事,連家眷都得跟著倒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