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德注視著杰斯閃閃發(fā)亮的眼睛。那雙眼睛里盛滿了對今晚的期待,對未來的憧憬,唯獨沒有對過去的留戀。這不能怪他,凱德想,科學家本來就應(yīng)該向前看。
"凱德?"杰斯歪了歪頭,"你還好嗎?你看起來。。。"
"我很好。"凱德強迫自己露出微笑,"只是有點累。今晚的演講,你會提到生物適配方向的研究嗎?"
杰斯的表情微妙地變化了一下。他放下水晶盒子,坐在凱德對面的工作臺上。"聽著,關(guān)于這個。。。委員會認為現(xiàn)階段應(yīng)該重點宣傳更安全的應(yīng)用方向。但是!"他急忙補充道,"這不代表你的貢獻被忽視了。事實上,我和維克托正在準備一篇專門論述活體適配的論文。。。"
凱德看著杰斯開合的嘴唇,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被安慰。這個認知像一把鈍刀,緩慢地攪動著他的內(nèi)臟。四年前,是杰斯興奮地向他描述??怂箍萍紝⑷绾沃斡姘驳奈廴静?;三年前,是杰斯在手術(shù)成功后激動地擁抱滿身是血的他和維克托;而現(xiàn)在,杰斯正在委婉地告訴他:你成了不合時宜的話題。
"我明白。"凱德打斷道,"這很合理。"
杰斯如釋重負地笑了。"你總是這么善解人意。"他看了看懷表,"我得去準備了。晚上你會來的吧?我給你留了前排的位置。"
"當然。"凱德說。
杰斯離開后,實驗室陷入了奇異的寂靜。遠處的歡慶聲變得模糊,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凱德走到窗前,看到杰斯匆匆穿過中庭,路上不斷有人向他祝賀。陽光下的皮爾特沃夫美得不真實,大理石建筑反射著金色的光芒,連空氣都仿佛被??怂箍萍純艋脽o比清澈。
凱德轉(zhuǎn)身看向?qū)嶒炇伊硪粋?cè)的窗戶。那邊對著峽谷,祖安永遠籠罩在灰綠色的霧靄中。從這個角度,他能看到連接兩座城市的大橋,看到橋上來往的行人像螞蟻一樣渺小。
他的行李很簡單:一件祖安風格的皮質(zhì)外套,幾件換洗衣物,還有那本記錄著所有實驗數(shù)據(jù)的筆記本。收拾的過程只用了不到十分鐘。當他拿起掛在門后的學院通行證時,手指微微發(fā)抖——這張小小的金屬卡片曾經(jīng)代表著希望,代表著新生活的開始。
凱德把通行證輕輕放在實驗臺上,旁邊是杰斯落下的鋼筆。陽光已經(jīng)移動到了桌角,金屬卡片在光束中閃閃發(fā)亮。他本想寫張字條,但最終什么也沒留下。有些告別不需要言語,就像有些貢獻終將被遺忘。
走廊上傳來腳步聲和說笑聲,是其他研究員準備去參加慶典。凱德等聲音遠去后,輕輕關(guān)上了實驗室的門。
學院后門的守衛(wèi)朝他點頭致意:"凱德先生,不去看演講嗎?"
"晚點去。"凱德微笑道,"先出去透透氣。"
守衛(wèi)不疑有他,熱情地揮手放行。凱德是杰斯和維克托的合作伙伴,是學院的常客,誰會想到他這一走就不打算回來呢?
走出學院大門,凱德深吸一口氣。皮爾特沃夫的空氣里帶著花香和??怂顾赜械那逍職馕丁K刂∠锵虼髽蚍较蜃呷?,步伐越來越堅定。路過一家鐘表店時,櫥窗里的標語用大字書寫著杰斯的話語:"。。。海克斯科技將帶領(lǐng)我們走向更光明的未來…
凱德沒有停下腳步。他的未來在橋的另一端,在那個被遺忘的角落里。那里沒有光明的承諾,但有未完成的誓言和等待了結(jié)的舊賬。
當陽光將大橋染成金色時,凱德站在了橋邊。他回頭望了一眼皮爾特沃夫,學院尖頂上的??怂箷r鐘顯示距離演講的時間越來越近。杰斯或許在焦急地尋找他,維克托可能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留下的通行證。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凱德轉(zhuǎn)身面向祖安,邁出了第一步。皮爾特沃夫的陽光在他身后漸漸消失,而祖安的霧氣,像一位嚴厲的老朋友,緩緩將他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