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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岐黃暗渡（第2頁）

“平身?！眲⒍U揮手免禮，目光如炬，直射李常，“相父近日脈案藥錄，詳細報來。一字不漏！”

李常不敢怠慢，趨前一步，聲音帶著醫(yī)者的嚴謹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托陛下洪福！丞相自服陛下所賜良方，輔以臣等斟酌調(diào)理，確有大效！咳喘發(fā)作次數(shù)銳減，痰中血絲已由淺絳轉(zhuǎn)為極淡之粉，數(shù)日前報得知，接連三日未曾見到！丞相精神亦較前大為振作，雖軍務繁劇，案牘勞形依舊，然飯食稍增，夜寐稍安。此皆陛下圣心感天，良方對癥之功也！”他頓了頓，從袖中取出一卷用素帛包裹的脈案，“此乃丞相近半月脈案副本，臣與王校每日詳錄，不敢有絲毫遺漏，請陛下御覽?！?/p>

劉禪接過脈案，并未立刻展開，目光卻轉(zhuǎn)向侍立一旁的王校：“王校，你專司湯藥，所見最真。說！”

王校連忙躬身，語氣篤定：“陛下明鑒！丞相服藥，雷打不動，每日卯初、酉正，必由指定之仆付鑫親奉藥盞至帥帳?？v是軍情如火，羽書紛至，丞相亦必擱筆停扇，將藥汁一飲而盡，從未延誤！付鑫親眼所見，丞相容色較兩月前確有潤澤，眉宇間郁結(jié)之氣消散泰半！前日張合部魏軍小股襲擾赤崖外圍，戰(zhàn)報傳來時正值酉時藥刻，丞相竟能一邊聽參軍稟報，一邊從容飲藥，神色自若！此等景象，付鑫在漢中數(shù)月來，前所見過！”

劉禪緊繃的心弦，因這詳實而充滿希望的稟報，終于稍稍松弛了一分。他緩緩展開手中脈案，目光掃過上面一行行記錄著脈象、舌苔、飲食、睡眠的工整小楷，仿佛能看到相父在漢軍營帳中，忍著不適配合診治的情景。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脈案邊緣，良久，他抬起眼，目光中的沉重并未完全消散，反而沉淀為一種更深邃的決斷：

“藥效雖顯，然相父沉疴積年，非朝夕可愈。此方固佳，然一人之智終有窮盡，天下良醫(yī)妙方，豈止于此？”他聲音陡然轉(zhuǎn)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壓，“李常聽旨！”

“臣在！”李常心頭一凜，肅然躬身。

“朕命你，與向?qū)櫳套h，即刻密遣最可靠之白毦精銳死士，分赴東吳、曹魏！”劉禪語速不快，字字卻如金石墜地，在寂靜的殿內(nèi)激起回響，“東吳目標為鄱陽名醫(yī)董奉！此人精研傷寒雜病，尤擅調(diào)養(yǎng)臟腑虛損，有‘杏林春暖’之譽。曹魏目標為譙郡名醫(yī)吳普！此乃神醫(yī)華佗嫡傳高足，深得《青囊經(jīng)》外科、針灸及五禽戲?qū)бB(yǎng)生之精髓，于疑難雜癥、固本培元之道獨步當世！”

李常與王校皆是一震，眼中露出難以置信的驚駭！跨陣營延請敵國名醫(yī)？此乃亙古未有之奇舉！風險之大，難以估量！

“不惜一切代價！”劉禪的聲音斬釘截鐵，目光銳利如刀，“許以重金！賜田宅！授‘太醫(yī)署供奉’之尊銜，秩比二千石！其家人子弟，若愿同來，一律妥善安置，子弟可入錦官城官學！若對方有疑懼，可明言：此僅為切磋岐黃之道，救治萬民，與國事無涉！朕要的是人！是他們的醫(yī)術(shù)！告訴派出的死士，能禮請則禮請，若遇阻撓……”他眼中寒光一閃，“縱是綁，也要將人給朕安然無恙地帶回錦官城！記住，連同其家人，務求周全！若有閃失，提頭來見！”

這近乎冷酷的命令，蘊含著對相父性命不計代價的執(zhí)著！李常只覺一股熱血直沖頭頂，伏地重重叩首，聲音因激動而顫抖：“臣……領(lǐng)旨！必竭盡所能，縱是龍?zhí)痘⒀?，亦要將董、吳二位神醫(yī)請至御前！以全陛下孝心，以保丞相安康！”

“起來。”劉禪微微抬手，語氣稍緩，“太醫(yī)署自身，亦需精進。朕有三事，著你即刻督辦?！?/p>

“其一，軍醫(yī)制。”劉禪手指無意識敲擊著案幾，發(fā)出篤篤輕響，“軍中每營（千人之制）設正副醫(yī)官各一，由太醫(yī)署統(tǒng)一考選、培訓、派遣！培訓核心：戰(zhàn)場急救！金瘡縫合，須用沸水煮過之桑皮線（桑樹內(nèi)表皮纖維，柔韌且不易引發(fā)潰膿），針須以烈酒擦拭，傷口須以煮沸放涼之鹽水反復沖洗后方可縫合！止血，除慣常壓迫包扎，推廣‘沸水消毒之繃帶’（粗麻布條煮沸晾干備用），并配發(fā)‘金瘡止血散’（主藥為三七、白及、地榆炭粉末）。此外，凍傷、中暑（藿香、佩蘭等解暑藥劑）、疫?。ǔＩ浇丿懲?、黃連解毒散）防治，亦為必修！建立傷兵分級后送、集中救治之制。傷兵營所用繃帶、敷料，必須每日收集，統(tǒng)一沸煮消毒！此乃軍令，違者，醫(yī)官與主將同罪！”這“沸水消毒”的理念，超前認知，聽得李常心頭劇震，雖不明其深層機理，但天子嚴令，必有其深意，他唯有牢牢記住。

“其二，編撰《征南瘴癘方》?！眲⒍U目光轉(zhuǎn)向案頭堆積的文書，“匯集蜀中及南征所得，尤其針對瘧疾（瘴瘧）、痢疾（濕熱?。?、蠱毒（血吸蟲??？）等南方奪命惡疾。方劑需詳列癥狀、脈象、用藥、禁忌。由卿家親自主持，召集署內(nèi)精干醫(yī)官及熟知南中疫病的軍醫(yī)，兩月內(nèi)成書初稿。成書后，即刻以雕版速印，首批萬冊，分發(fā)南中駐軍及各郡縣衙！此為救急保軍安民之要務！”

“其三，開設惠民藥局?！眲⒍U指向窗外，仿佛能看到皇城之外貧寒的街巷，“錦官城藥局既開，不能徒有其名！由太醫(yī)署統(tǒng)一調(diào)撥藥材，監(jiān)制成藥?！畟ⅰ辄S、桂枝、杏仁、甘草等）、‘常山截瘧丸’、‘黃連止痢散’，定為常備。定價，成本幾何，由少府與大司農(nóng)核算清楚！貧者持里正或坊正開具之‘貧戶憑’（楊儀工賑名冊可查），可免費或半價領(lǐng)??！富戶需用，則按市價八成收取，差價由‘礪鋒庫’貼補。賬目必須清晰，每日進出，由董允所派御史臺吏員抽查！嚴防貪墨！待錦官城運轉(zhuǎn)成熟，立時推廣漢中、南中（永昌）、江州三郡！朕要看到，這藥局真正惠及朕的子民，而非中飽私囊之所！”

“臣……遵旨！”李常再次深深拜下，只覺肩頭責任如山。陛下所命三事，樁樁件件皆切中時弊，更暗含諸多聞所未聞卻直指要害之法度（如沸水消毒），若能推行，必是澤被蒼生、穩(wěn)固國本之壯舉！“臣即刻著手，必不負陛下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