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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凌辱昭雪（第3頁）

就在尹賞的戒尺再次高高揚起，董小禾絕望地閉上眼睛準備承受更重的責罰時——

“住手！”

一聲清朗而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斷喝，如同驚雷，在藏書閣門口炸響！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渾身一震。尹賞舉著戒尺的手僵在半空，愕然回頭。只見藏書閣門口，不知何時站著一行人。為首一人，年約四十許，面容清癯，眼神銳利如鷹，身著紫色官袍，腰間佩著銀魚袋——正是丞相長史，以剛正不阿、明察秋毫著稱的楊儀！他身后跟著兩名面容冷峻、按刀而立的羽林衛(wèi)侍衛(wèi)，以及太學的學正（主管紀律的官員）和幾位聞訊趕來的博士，人人臉上都帶著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神色。

楊儀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掃過跪在地上、手心紅腫、滿臉淚痕血污的董小禾，掃過尹賞手中尚未放下的戒尺，最后死死釘在書案上那卷觸目驚心的、被污損踐踏得不成樣子的《汜勝之書》素帛殘片上。他接到密報，說太學發(fā)生惡性霸凌，寒門學子被毆致傷、所抄典籍被毀，學官不僅不查，反而責罰受害者！起初他尚存疑慮，此刻親眼所見，那素帛上清晰的靴印、污穢的痕跡、少年身上的傷痕和尹賞手中的戒尺，無不印證了那令人發(fā)指的密報！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間席卷了楊儀的全身。他奉丞相之命監(jiān)理長安諸事，深知太學乃蜀漢在關(guān)中推行教化、收攏士心、培養(yǎng)根基的重中之重！如今竟發(fā)生如此丑聞！寒門學子被當眾毆打、侮辱，心血被毀，反遭學官責罰？！這豈止是學府丑聞，這是在動搖蜀漢立足關(guān)中的根基，在打丞相和他楊儀的臉！

“尹博士！你好大的威風！”楊儀的聲音不大，卻如同寒冰墜地，字字清晰，帶著刺骨的寒意，“不問青紅皂白，不查是非曲直，僅憑臆測，便對學子濫用私刑？這戒尺，打的是他的手心，還是我蜀漢求賢若渴、有教無類的臉面？！”

尹賞被楊儀的氣勢和話語中的嚴厲質(zhì)問驚得臉色煞白，手中的戒尺“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遠超他的想象?！皸铋L史…下官…下官是見他損毀典籍，延誤公務，一時情急…”

“損毀典籍？”楊儀冷笑一聲，大步走到書案前，指著那團爛布般的素帛，厲聲道，“尹博士飽讀詩書，難道看不出這上面是人為的踩踏污損之痕？！難道看不出這學子臉上的傷是拳腳所致？！你身為博士，學府師長，學子在你眼皮底下遭受如此凌虐，你不思追查元兇，安撫受辱學子，反而聽信讒言，責罰無辜受害者！你…你這博士，是如何當?shù)?？！?/p>

楊儀的每一句質(zhì)問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尹賞心頭，也砸在在場所有學官的心上。尹賞渾身劇震，看著那素帛上清晰的靴印，看著董小禾臉上尚未消退的淤青和紅腫的手心，再聯(lián)想到昨夜聽到的“董小禾不慎損毀書卷”的風聲，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直沖頭頂！他并非愚鈍之人，只是被固有的偏見和憤怒蒙蔽了雙眼。此刻，在楊儀冰冷的質(zhì)問和鐵一般的事實面前，他幡然醒悟，自己犯下了何等嚴重的錯誤！他竟成了霸凌者的幫兇，親手責罰了無辜的受害者！

“下官…下官糊涂！下官失察！請長史恕罪！”尹賞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老淚縱橫，聲音充滿了悔恨和惶恐。他此刻才真正看清了董小禾眼中那深不見底的絕望和委屈。

楊儀沒有再看尹賞，他的目光轉(zhuǎn)向蜷縮在地上、如同驚弓之鳥般的董小禾，眼神中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惜。他蹲下身，盡量放柔了聲音：“孩子，莫怕。告訴本官，是誰毆打了你？是誰毀壞了你的書帛？本官為你做主！陛下和丞相，絕不會容忍此等惡行在我蜀漢太學發(fā)生！”

董小禾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看著楊儀那威嚴中透著關(guān)切的臉，又看看跪在一旁悔恨交加的尹賞博士，再看看周圍那些震驚、同情、憤怒的目光，一直被恐懼和絕望冰封的心，仿佛被注入了一絲微弱的暖流。長久以來壓抑的委屈如同決堤的洪水，再也無法遏制。

“是…是楊駿！還有韋昌！還有他們一伙人！”董小禾用盡全身力氣，帶著哭腔嘶喊出那幾個如同夢魘般的名字，“是他們…在梅林那里堵住我…打我…踩爛了我的書…還罵我是賤民…魏狗崽子…說我不配在太學…”他泣不成聲，斷斷續(xù)續(xù)地將昨日傍晚梅林小徑上發(fā)生的暴行，連同之前回廊被推倒、竹簡被踩踏，以及齋舍里長期遭受的欺辱，一股腦兒地傾瀉了出來。

隨著董小禾的控訴，藏書閣內(nèi)的氣氛越來越凝重，越來越冰冷。學正和幾位博士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們?nèi)f萬沒想到，就在這圣賢之地，竟隱藏著如此持續(xù)而惡劣的霸凌行徑！而他們，作為管理者，竟毫無察覺，甚至如尹賞般，成了助紂為虐的幫兇！

楊儀的臉色更是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直起身，環(huán)視一周，目光如電，聲音如同從九幽寒冰中鑿出：“傳令！即刻鎖拿楊駿、韋昌及其同黨！封鎖西院相關(guān)齋舍，搜查物證！涉事學子，無論出身，一律收押待審！太學學正、相關(guān)博士，停職待參！此事，本官要徹查到底！所有涉案之人，嚴懲不貸！”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尹賞身上，語氣稍緩卻依舊嚴厲，“尹博士，你失察在先，濫用懲戒在后，罪責難逃！念你已知悔悟，且非主惡，暫留本職，戴罪立功，協(xié)助本官徹查此案！若再有差池，兩罪并罰！”

“下官…領(lǐng)命！謝長史寬宥！”尹賞重重叩首，聲音哽咽。

楊儀帶來的鐵衛(wèi)立刻行動起來，如同虎狼般撲向西院。很快，正在飯?zhí)糜迷缟?、談笑風生的楊駿、韋昌等人被如狼似虎的鐵衛(wèi)毫不留情地拖走，留下一片驚愕和死寂。整個太學，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寒潭，瞬間掀起了滔天巨浪！恐懼、震驚、議論、猜測，在每一個角落瘋狂蔓延。

楊儀雷厲風行，親自坐鎮(zhèn)太學。他調(diào)閱了太學近期的所有記錄，詳細詢問了包括李邈在內(nèi)的眾多目擊或知情學子，甚至派人前往田家村暗中查訪董小禾的家境。尹賞博士懷著深深的愧疚，全力配合調(diào)查，提供了董小禾長期遭受欺辱的細節(jié)和物證（如被毀衣物）。短短三日，一樁樁、一件件觸目驚心的霸凌惡行被徹底揭開，證據(jù)確鑿，無可辯駁。

當楊儀將所有調(diào)查結(jié)果、證人證言、物證整理成一份措辭沉痛、事實清晰的密奏，以六百里加急送往成都時，他心中充滿了憤怒與憂慮。憤怒于霸凌者的肆無忌憚和學官的顢頇失職，憂慮于此案對蜀漢在關(guān)中推行文教、收攏士心的巨大負面影響。他知道，這份奏報，必將震動未央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