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范舟主仆陷入眾口鑠金、百口莫辯的絕境之時,一個洪亮的聲音猛地響起:
“住口!休要污蔑好人!”
人叢中擠出一個身材魁梧、滿臉虬髯的大漢,身著粗布短褂,露出筋肉虬結的臂膀,正是西市口有名的鐵匠魯大。他排開眾人,幾步走到老嫗與范舟之間,指著那幾個鼓噪的閑漢,聲如洪鐘:
“俺魯大看得清清楚楚!這老婆子是自己故意摔倒的!范掌柜的車離她遠著呢!分明是見范掌柜馬車華貴,起了歹心,訛詐錢財!你們幾個,”他環(huán)視那幾個起哄的閑漢,目光如電,“起什么哄?莫非是一伙的?”
魯大此言一出,如同冷水滴入沸油!
那老嫗的哭嚎戛然而止,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更加凄厲地哭喊起來:“天殺的喲!哪里來的莽漢,跟這有錢人是一伙的,合伙欺負我這孤老婆子啊!蒼天啊,你開開眼吧!”
那幾個被點到的閑漢先是一愣,旋即惱羞成怒,紛紛圍了上來,指著魯大鼻子罵道:
“哪來的愣頭青?關你屁事!”
“就是!不是你碰的,你為何要扶她?哦不,為何要替這商人說話?定是心虛!定是同伙!”
“對!‘不是你碰的,你為何要替他說話?’我看你跟他就是一伙的!想幫他賴賬!”
“揍他!這莽漢定是收了黑錢!”
“打他!讓他多管閑事!”
“訛詐不成,便誣人同伙?”魯大怒火中燒,虬髯戟張,捏緊了砂缽大的拳頭,“朗朗乾坤,豈容爾等魑魅魍魎顛倒黑白!俺魯大行得正坐得直,看不慣這等下作勾當!”眼看一場毆斗就要爆發(fā)。
“且慢!”
一聲清喝,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與威嚴,瞬間壓下了場中的喧嘩。人群不由自主地分開一條通道。劉禪緩步走出,葛衣布履,氣度卻淵渟岳峙。黃皓緊隨其后,目光冷冽如刀,掃過那幾個叫囂的閑漢,令其心中一寒,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這位看似尋常、卻氣度不凡的“青衫客”身上。
劉禪的目光,先落在癱坐在地、眼神閃爍的老嫗身上,又掃過那幾個色厲內荏的閑漢,最后定格在滿臉激憤的魯大和冤屈難言的范舟身上。他并未理會那老嫗的哭嚎,也未看那幾個鼓噪的閑漢,而是徑直走向路邊一個約莫十二三歲、衣衫襤褸、正捧著個破碗、眼巴巴看著地上碎裂陶片的孩子。那孩子面前,擺著個小炭爐,上面架著幾塊烤得焦黃的胡餅,香氣四溢。
“小哥,”劉禪蹲下身,語氣溫和,“適才之事,你可看得真切?”
那賣胡餅的孩子,名叫阿糠,是西市口有名的“小靈通”,每日在此擺攤,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他見劉禪氣度不凡,眼中并無輕視,便壯著膽子,指著那老嫗,聲音清脆,毫無懼色:
“回老爺的話!小的看得真真兒的!那老婆婆,”他小手指著賈郝氏,“根本不是被馬車撞的!她一直就在那巷子口(他指了指斜對面一條窄巷)探頭探腦,盯著來往的車馬看。范老爺的馬車剛走到這兒,離她還遠著呢,她就自個兒‘哎喲’一聲,把籃子往地上一摔,然后撲通坐地上了!那些碗碟,是她自己摔碎的!跟范老爺的車一點關系都沒有!那鐵匠魯大叔說的才是大實話!那幾個起哄的,”他又指向那幾個閑漢,“是后來才圍上來的,平時就游手好閑,專愛看熱鬧起哄!”
阿糠的話,如同驚雷炸響!
“原來如此!”
“我就說嘛!范掌柜不像那種人!”
“這老婆子心腸太黑了!”
“那幾個混混也不是好東西!”
圍觀人群頓時嘩然,風向立轉!賈郝氏臉色煞白,哭嚎聲卡在喉嚨里,變成了嗬嗬的怪響。那幾個閑漢見勢不妙,眼神交流,就想往人群里溜。
“站住!”劉禪的聲音不高,卻帶著無形的威壓,那幾個閑漢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劉禪站起身,目光如寒冰,直刺賈郝氏:“賈郝氏!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