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沈青梧坦然應下,"但您更怕。
怕三千亡魂夜夜叩乾清宮的門,怕您的帝星裂痕變成網(wǎng),怕天下人知道,大胤的太平是拿忠臣的血澆出來的。"
殿中死寂。
霍沉的茶盞"當啷"落地,碎瓷聲里,蕭玄策緩緩閉上眼,又睜開時,眸底翻涌著沈青梧從未見過的暗潮:"準了。"
子時三刻,地宮深處。
沈青梧站在新繪的冥途陣中央,朱砂混著她的血畫成的紋路正在發(fā)燙。
素紗帶著七名無面巡使列陣四方,手中引魂鈴搖出嗚咽的調(diào)子;謝昭立在陣眼,引魂幡上的銅鈴每響一聲,地面就裂開一道細縫,滲出幽藍鬼火。
"開陣。"沈青梧撕下一縷月白裙角,用銀簪挑破指尖,血珠滴在裙角上,"陽血為引,陰律為憑——鎮(zhèn)南侯案,開審!"
裙角在火中蜷成灰燼的剎那,地宮里突然響起萬千哭聲。
有老婦喊"阿昭",有孩童哭"阿爹",有士兵吼"還我命來"。
沈青梧的右眼疼得幾乎要嘔血,卻看見契約卷軸自動展開,首頁浮起新的墨字:"鎮(zhèn)南侯案——開審。"
乾清宮里,蕭玄策握著半面碎鏡。
鏡中他的眉心裂痕不知何時又深了寸許,像道要劈開額頭的刀。
窗外北風卷著雪粒打在窗紙上,他望著鏡中自己,低笑一聲:"沈青梧。。。你倒是比朕想象中更狠。"
話音未落,鏡中裂痕突然"咔"地一聲,又延伸了半寸。
蕭玄策的指尖抵在裂痕上,涼意順著血脈往上竄,他忽然想起昨夜沈青梧離開時,袖角沾著的點點暗紅——那不是胭脂,是血,黑得發(fā)烏的血。
清梧閣里,沈青梧扶著案幾喘氣。
她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從她體內(nèi)流失——像是被抽干的陽氣,又像是被碾碎的生機。
月事突然提前而至,她望著裙角滲出的黑血,耳邊響起地府判官的聲音:"每開一次冥途,折壽三年。"
她扯下帕子捂住嘴,帕子上染開的,是比夜色更濃的黑。
沈青梧攥著染黑的帕子,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第七日寅時,窗紙剛透出魚肚白,她又從噩夢中驚喘著坐起——百名宮女赤足跪在地宮丹爐前,素白中衣浸透暗紅,經(jīng)血順著青石板縫隙匯成黑河,正往乾清宮方向蜿蜒。
"又夢到了。"她扶著額角,冷汗順著后頸滑進衣領。
床幔被夜風吹得掀起一角,映出銅鏡里她蒼白如紙的臉,眼下青黑如墨,右眼角的紅痣倒像是要滴出血來。
案頭的沙漏"沙沙"漏盡最后一粒沙。
她掀開錦被,赤腳踩在青磚上,涼意順著足心往上竄。
月事從公審那日開始便沒停過,黑血浸透三層棉絮,連熏香都掩不住那股腐銹味。
小鳶端著藥碗進來時,正見她對著銅鏡扯開衣領,指尖按在心口——那里有道淡青色的紋路,像條小蛇,正順著鎖骨往喉間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