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獨自穿行于枯荷池畔,腳步虛浮,像是被什么牽引著前行。
她不知為何會走到這里,只覺胸口悶痛,似有萬千細絲從地底拉扯著她的魂魄。
前方一口古井靜靜矗立,井口無碑,唯有青苔覆蓋的石壁上,隱約可見四個刻痕極深的字:贖罪榜。
她停下腳步,從懷中取出一枚玉鎖——通體碧綠,邊緣雕著半枚清明結(jié)紋,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斷的信物。
她將玉鎖貼上井壁。
剎那間,整座皇宮地脈震顫,檐角銅鈴齊鳴,連遠在三里外的燈塔都忽明忽暗。
井水驟然泛起漣漪,一圈圈擴散,映出兩張臉——
一張是年幼的她,穿著粗布衣裳,背著竹簍站在山道上,眼中滿是倔強;
另一張,卻是陌生又熟悉的男子面容——眉目溫潤,眼底藏著悲憫,唇邊似乎還帶著一絲笑意。
溫讓!
這個名字毫無預(yù)兆地沖進腦海,像一把利刃劈開混沌的記憶。
“溫……讓……”她嘴唇微動,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下一瞬,劇痛襲來,如萬針穿腦。
她猛地抱住頭,膝蓋一軟,整個人重重倒向冰冷的石階。
意識潰散前,她看見井水中那張臉,竟緩緩抬手,仿佛隔著時空,想要觸碰她。
風(fēng)起,葉落,玉鎖墜地,發(fā)出清脆一響。
黑暗吞噬了她最后一縷知覺。
遠處樹影晃動,斷言疾步奔來,臉色驟變。
他探指搭上她腕脈,瞳孔猛縮——陽氣幾近枯竭,命燈搖曳如風(fēng)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你究竟……還剩多少日子?”他喃喃,將她扶起,望向那口幽深古井,”蕭玄策抱她回殿時,夜風(fēng)正撕扯著宮檐的殘雪。
他臂彎里的人輕得像一縷將散未散的魂魄,唇色近乎透明,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可那枚玉鎖——他曾親手藏于暗匣十年、從不示人的半塊碧綠信物——卻在他掌心滾燙如烙鐵。
他知道這不對勁。
溫讓死前曾說:“命燈雙生,一燃則俱燃,一滅則同燼?!蹦菚r他不信,以為不過是僧人臨終囈語。
如今看著沈青梧幾近斷絕的氣息,看著她腕間清明結(jié)滲出血絲,如藤蔓般向心口蔓延,他終于明白:她不是在借用冥途之力,而是在被冥途吞噬。
殿內(nèi)燭火忽明忽暗,銅壺滴漏聲碎成一片空響。
他將她輕輕放在榻上,取出珍藏多年的另一半玉鎖。
兩塊殘玉相觸剎那,竟無火自燃,泛起幽藍微光。
他咬破指尖,以血為引,按上她心口。
玉鎖竟如活物般緩緩沉入皮肉,與她的血脈融為一體,仿佛本就屬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