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故事才剛開了個頭,描述著那寧靜祥和的羚羊族群和他們精湛的醫(yī)術(shù),懷里的伊皓就已經(jīng)抵擋不住濃重的睡意。
小家伙的呼吸變得均勻綿長,抓著他衣襟的小手也慢慢放松下來,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在眼瞼下投下安靜的陰影。
睡著了。
季凜停下講述,聽著耳邊逐漸均勻綿長的呼吸聲,心里那片柔軟的角落仿佛被輕輕填滿。
他小心翼翼地將伊皓的小手從衣襟上拿開,塞回溫暖的被窩,又仔細掖好被角,這才在伊皓身邊躺平。
身體的警報在寂靜的夜里拉響得格外清晰。
白日的亢奮和強撐的精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赤裸裸的疲憊和疼痛。
背上被鞭子抽打過的地方像是被烙鐵燙過,火辣辣地灼痛著,隨著心跳一陣陣抽動。
左腿的舊傷更是變本加厲,關(guān)節(jié)深處仿佛有無數(shù)細小的冰錐在反復鑿刺,酸脹與尖銳的痛感交織,讓他幾乎無法找到一個可以安放這條腿的舒適姿勢。
他不敢大幅度翻身,生怕吵醒身旁熟睡的小家伙,只能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側(cè)過身,背對著伊皓,將大半張臉埋進帶著皂角清香的陳舊枕頭里,試圖用這種方式壓抑住因為忍痛而不太平穩(wěn)的呼吸。
夜深人靜,連窗外風雪的嗚咽都變得清晰可辨。
在這片寂靜中,他身體里那些無聲的吶喊便顯得尤為突出。
偶爾,當一陣劇烈的抽痛襲來,他會控制不住地繃緊脊背,從喉嚨深處溢出一絲被碾碎了的、極其輕微的吸氣聲,又立刻被他死死咬住嘴唇咽了回去。
他以為伊皓睡著了。
他以為自己的隱忍天衣無縫。
然而,在他身后,那雙原本應該緊閉的、冰川藍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睜開了一條細縫。
伊皓根本沒睡沉。
從季凜將他放下,刻意背過身去的那一刻,他就醒了。
或者說,他其實一直處于一種淺眠的、警覺的狀態(tài)。
季凜身上那無法完全掩蓋的血腥味和藥味,以及他進門時那一瞬間的僵硬和抽氣,早已像一根根細小的刺,扎進了伊皓敏感的心底。
此刻,聽著身后那極力壓抑的、細碎而隱忍的呼吸聲,感受著床鋪因為季凜不自覺的肌肉緊繃而傳來的細微顫動,伊皓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又悶又疼。
他知道季凜在痛。
他知道季凜不想讓他知道。
他還太小,太弱小了。
他無法像故事里那些強大的獸人一樣保護季凜,甚至無法替他分擔一絲一毫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