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散之時,驛卒飛馬入廟前階下,一拜到底:“報——新安車駕啟行。楊奉請南,董承欲西。兩營各立,護駕都督名已并署。夜里恐再有變。”
曹操拂袖:“既并署,便各自為營。禮軍按策走滎陽,禁軍守成皋,暗線鉤孟津。‘霧’更厚一層,‘石’再沉一尺?!?/p>
“諾!”
郭嘉立在臺側,看著人群緩緩散去。他忽然把羅盤輕輕一扣,伏低身子,對站在他身邊的一個小童道:“小子,識字否?”
小童怯怯:“不識?!?/p>
郭嘉把帛角撩起一點,讓他看見第一行:“記住‘米’字。明日來學宮,識十個字,給你一碗粥?!?/p>
小童眼睛一亮,連連點頭。他跑出去的時候,手里的小燈跳了一下又穩(wěn)住。
“奉孝。”荀彧走來,低聲,“三十六字,短,卻重。”
“重在心口,短在氣口?!惫涡Γ啊垰狻辉谠挾??!?/p>
程昱在身后插話:“我把‘十燈’改成了‘十二燈’。兩盞在廟后,照‘暗門’。有人想走暗門,就會照見自己?!?/p>
“好?!惫吸c頭。
夏侯惇肩背鼓棰,走過時壓低聲音:“孟津的‘麻袋’已經(jīng)往回走。四十個,你說三十個,我給你四十個?!?/p>
“多出的十個,明日去學宮坐著?!惫位厮白R十個字,拿一碗粥。”
夏侯惇愣了一下,然后“嘿”的一笑:“這個賞,我服?!?/p>
風把廟頂?shù)拟彺盗艘宦?。鈴聲不響,卻很準。夜色鋪下來,把城與人都罩住。罩住的那一層,不是壓抑,是一種叫“秩序”的薄膜。你伸手,能感覺到它的彈性。你用力,它不碎。它會提醒你:這里有門,有閂,有栓,有爐火,有粥,有字,有兵,有禮。
郭嘉忽然抬頭,像聽見了很遠的地方有一只看不見的獸翻身。他知道,那不是神,是“勢”?!皠荨痹谶h處翻身,近處的燈就不能滅。
“奉孝?!辈懿僖蔡ь^,目光落在燈的盡頭,“‘龍氣’已入爐?”
“爐已熱,氣將凝?!惫未穑暗纫宦曪L。”
“風從何來?”
“從他們的爭,從我們的定?!彼f著,袖中的羅盤針悄悄偏了一線,“主公,明日之‘遠’,我會再收一寸到我們手里?!?/p>
曹操輕笑:“你總把遠的東西,變成近的秤與栓。好。此章之議,至此而定?!?/p>
鼓樓上,鼓手換了人。新鼓手坐定,手心貼在鼓皮上,感受那一點溫。城下,十幾盞官燈又同時亮了一盞。燈火不大,卻讓風在經(jīng)過時改了半寸方向。
遠在河畔,新安的車駕緩緩起行。帷幔掀起一角,又落下。那角縫里漏出一線燈光,薄極,細極,卻在風里沒有滅。
許下的夜,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呼吸。它不是神秘的龍吟。它是一座城的心跳——穩(wěn),準,有節(jié)。
“龍氣之論”,落在泥上,爐在許下,鏡在榜前,網(wǎng)在河與路上。格局不是一聲大喊,是你布的每一根細線都連在了別人的喉間。等他來咬,你才知道,原來牙也會被線勒住。
孟津的舊官燈再亮了一次。燈里有水聲,有馬蹄聲,也有誰在極低處笑了一聲。笑意不暖,卻不冷。它是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