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陛之下,屬于四大世家的區(qū)域,幾位身著華貴錦袍的年輕子弟排眾而出。
他們神情倨傲,姿態(tài)閑適,視這莊嚴(yán)肅穆的金殿如同自家后花園。
為首的崔家嫡次子崔琰,面如冠玉,嘴角噙著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笑意。
他手中不知何時捻起一枚不知產(chǎn)自何方的、靈氣氤氳的異果,指尖微動,一縷勁風(fēng)射出,精準(zhǔn)地擊中年輕御史高舉的雙手。
啪!
脆響聲中,那份凝聚著寒門希望的《寒士策》奏疏被擊飛脫手,散開的紙頁如同被狂風(fēng)撕碎的枯葉,紛紛揚揚,飄落在那冰冷堅硬、象征著無上權(quán)威的金磚地上。
崔琰看也不看那散落一地的奏本,慢條斯理地將異果送入口中,含糊而清晰地對著御座方向說道:“陛下明鑒。治國之道,首重根基。根基不穩(wěn),地動山搖。何謂根基?千載門閥,詩書傳家,禮樂教化,代代有才俊出,保社稷承平,護黎民安泰。此乃天道所歸,萬古不移之理?!?/p>
他吐出一枚果核,那果核落地,竟發(fā)出金石之聲,滾到散落的紙頁旁,“至于寒門?哼,所謂‘寒門無鴻儒,白屋難養(yǎng)龍’??v有僥幸識得幾個字的,也不過是些只知鉆營、不識大體的泥腿子,如何懂得經(jīng)世治國?若讓此輩掌權(quán),豈非禍亂朝綱?請陛下三思,莫要因小失大,壞了祖宗成法,傷了世族之心!”
他身后的盧氏、鄭氏、王氏子弟,亦同時向前一步,雖未言語,但那逼視御座的目光,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傲慢至極的巨網(wǎng),沉甸甸地壓向高處的女帝蕭雪衣。
王家的那位公子甚至從袖中取出一枚溫潤白玉,旁若無人地把玩起來。威脅之意,赤裸裸地攤開在這東凰神朝最高的權(quán)力殿堂之上。
整個大殿,只剩下崔琰咀嚼靈果的細微聲響,以及那幾道世家子弟身上玉佩偶爾碰撞的清音。
死寂中醞釀著風(fēng)暴,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zhì)的海水,從四面八方擠壓著殿中每一個人。
那些散落在地的《寒士策》殘頁,像被踐踏的尊嚴(yán),蒼白刺眼。
寒門官員們臉色慘白如金紙,身體微微顫抖,牙關(guān)緊咬,卻連一絲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巨大的屈辱和絕望扼住了他們的喉嚨。
世族官員則大多眼觀鼻、鼻觀心,仿佛泥塑木雕,但嘴角那難以抑制的弧度,暴露了他們心中的得意。
今日,四大世家聯(lián)手,已將女帝逼到了墻角。他們要看這高高在上的帝王,如何在這煌煌正大的朝堂之上,低下她尊貴的頭顱!
高踞鳳椅的蕭雪衣,帝袍之下,胸腔之中怒火翻涌。
她能感受到那股沛然莫御的壓力,源自殿前這幾位倨傲的世家子,更源自他們身后盤根錯節(jié)、根深蒂固的龐大勢力。那散落在地的《寒士策》殘頁,如同她此刻被撕扯的皇權(quán)威嚴(yán)。
“崔卿…”蕭雪衣開口,聲音依舊保持著帝王的平穩(wěn),但那平穩(wěn)之下,是萬丈冰淵。
她目光掃過崔衍那張看似恭謹(jǐn)實則淡漠的臉,掃過那幾位世家子弟毫不掩飾的驕狂。每一個字出口,都重若千鈞,卻又被那無形的網(wǎng)死死纏住。她在權(quán)衡,在計算這雷霆一擊的代價,以及那之后可能引發(fā)的滔天巨浪。這短暫的沉默,是風(fēng)暴眼中心的窒息。
就在這死寂即將吞噬一切,就在女帝那沉重的“崔卿”二字余音將落未落之際
吱呀。
一聲輕微的、幾乎被忽略的摩擦聲,來自大殿那兩扇高聳入云、象征著無上威嚴(yán)的蟠鳳金釘朱漆大門。
沉重的殿門,竟被人從外面,推開了一道縫隙。
陽光熾烈霸道,如同熔化的黃金瀑布,猛然從那道縫隙中洶涌傾瀉而入!
剎那間,殿內(nèi)繚繞的沉檀香氣、珠玉寶光、乃至于世家子弟身上華服溢散的靈氣輝光,在這道純粹、熾熱、帶著滾滾紅塵氣息的光柱面前,都黯然失色,仿佛被投入洪爐的雪片,瞬間消融退避!
這光,太霸道,太突兀!
所有目光,無論驚愕、憤怒、疑惑,還是絕望,都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齊刷刷地投向那光源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