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答,只是把毛巾重新浸濕,疊好蓋回去。他額頭燙得驚人,可指尖卻是涼的,指甲發(fā)青。
“是我。”我低聲說,“我一直在這兒?!?/p>
他似乎聽到了,肩膀輕輕塌下來,呼吸稍微平了些。
我坐在床沿守著,每隔二十分鐘量一次體溫。第二遍降到三十九度二,第三遍三十八度九。凌晨一點(diǎn),雨打得窗戶嘩嘩響,像有人拿砂石往玻璃上砸。我換了最后一次毛巾,剛要起身,他忽然又睜開了眼。
這次目光清明了些,雖然渙散,卻牢牢盯住我。
“你……沒走?”他嗓音啞得厲害。
“去哪兒?”我擰干布,搭在他額上,“外頭水都快淹到一樓了。”
他沒說話,只是看著我,眼皮慢慢合上。手指卻沒松開,依舊勾著我的袖角,輕輕拉著。
我抽了半張紙巾擦手,順勢(shì)坐在床邊。雨聲太大,屋里靜得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他睡得不安穩(wěn),每過一陣就哼一聲,像在忍痛。我?guī)状蜗氤槌鍪?,可每次?dòng),他就會(huì)皺眉,嘴里又開始嘟囔些聽不清的詞。
直到四點(diǎn),體溫終于掉到三十八度以下。
我松了口氣,正想躺下瞇一會(huì)兒,他突然又開口,聲音極輕:
“那天晚上……你送外賣,摔了一跤?!?/p>
我身子一僵。
“膝蓋破了,在路燈底下坐著換襪子。我沒敢靠近,只站在對(duì)面大樓門口,看你站起來走了。”
我緩緩抬頭看他。
他眼睛仍閉著,可嘴角動(dòng)了動(dòng),像是笑,又像是痛。
“后來……你去便利店買藥,手里攥著發(fā)票,站了好久才敢進(jìn)。我看見你數(shù)硬幣,五毛、一塊……湊夠十五塊八?!?/p>
我喉嚨發(fā)緊,說不出話。
“我不是……不想幫?!彼斫Y(jié)滾動(dòng)了一下,“我是不知道……該怎么開口?!?/p>
我沒動(dòng),也沒說話。那些夜晚我早記不清了,可他全記得。
記得我狼狽的樣子,記得我窘迫的瞬間,記得我不肯低頭的倔強(qiáng)。
原來他一直在看。
雨還在下,但勢(shì)頭小了些。天邊透出一點(diǎn)灰白,照在床頭那只鐵皮豬存錢罐上,罐身斑駁,耳朵缺了一角,可肚子鼓鼓的,裝滿了我和他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