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艱難地報出那個數(shù)字。短暫的沉默后,是她的安慰:“人沒事就好……錢……錢慢慢掙,總會好的。”
甚至帶著一絲哭腔說要賣掉自己的金項鏈。
“不用!”
我?guī)缀跏橇⒖檀驍?,聲音因為壓抑而顯得生硬。我知道她說這話時,看到了她那份想分擔的心意或許有八成真,可剩下的兩成猶豫和現(xiàn)實的重壓,像針一樣刺著我。她的經(jīng)濟狀況,我比誰都清楚。那點微薄的積蓄,杯水車薪。這拒絕,是維護她脆弱的自尊,也是我僅存的一點固執(zhí)。
然而,這份拒絕之后,是更深的死寂。整整一天一夜,除了最初那幾句安慰,再無下文。沒有追問,沒有陪伴的提議,甚至沒有一條問問我心情如何的信息。那二十多萬的債務像冰冷的巨石壓在心口,而她的沉默,讓這窒息感變本加厲。
“為什么……不安慰我了?”
再次見面時,我終于忍不住,聲音沙啞地問出口,帶著連自己都厭惡的脆弱和乞求。哪怕只是言語,哪怕只是“別怕,我在”這樣空洞的話。
她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閃躲,聲音低低的:“我……我不會安慰人。我性格就這樣……可能,上一段感情之后,就更不會說了。”
語氣平靜,甚至帶著一絲理所當然的疏離。這解釋像一盆冰水,澆滅了我最后一點期待。原來,不是不能安慰,只是對象不是我。
這認知帶來的苦澀,在下午見面時達到了頂峰。我們剛坐下,她的手機就響了。屏幕上跳動的名字,是她閨蜜那個前男友。她接起電話,語氣瞬間切換——溫柔,耐心,充滿了設(shè)身處地的關(guān)切:“你別急……事情總會有辦法的……這樣,你先試試……別太難過了……”
每一個詞都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我的耳朵里。她眉宇間的擔憂和那份自然而然的“會安慰人”,與對我的沉默判若兩人。
我坐在對面,聽著她對另一個男人溫言軟語,看著她完全無視了我因債務而焦灼的眼神,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揉搓。二十多萬的修車款像一座山壓在肩頭,而她的注意力,她的“會安慰人”,全給了電話那頭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所謂“可憐”的男人!
“朋友之間,要注意分寸?!?/p>
我終于忍不住,聲音冰冷地打斷。她像是才驚覺我的存在,有些慌亂地掛斷了電話,臉上帶著被抓包般的無措:“對不起王翼……我就是……他挺可憐的……”
“可憐?”
我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冰冷而諷刺,“你挺會安慰他的?!?/p>
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她明明知道我的處境!明明最該知道我的煎熬!卻在為另一個男人的“可憐”傾注溫柔!我看著她眼中真實的歉意和茫然,巨大的無力感和憤怒在胸腔里沖撞,又被我死死壓住。爆發(fā)?質(zhì)問?除了撕破臉,除了可能驚動那懸頂?shù)摹爸e言禁忌”,還有什么用?
這頓飯吃得味同嚼蠟。剛回到酒店,她母親的電話又來了。他猶豫和我在一起多天沒有回家就告訴了他母親他談對象的事實。電話那頭的聲音不大,卻足夠清晰,帶著毫不掩飾的疑慮:“這么多天不回家?談男朋友了?……是什么人?。縿e被人騙了都不知道!”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刺穿我強裝的鎮(zhèn)定。陳玥潼握著電話,有些無措地看向我。
去她家?見家長?這個念頭讓我瞬間如墜冰窟!二十多萬的債務像猙獰的惡獸盤踞在身后,朋友那里借的錢還散發(fā)著未散的羞恥感,此刻再去她家,登門禮……又是一筆無法回避的開銷!這沉重的現(xiàn)實,壓得我?guī)缀醮贿^氣。
“現(xiàn)在去……太倉促了。”
我聲音干澀,試圖掩飾那份狼狽,“修車的錢……我還欠著債……”
“我……我就是順口說了……”
她眼圈瞬間紅了,淚水滾落下來,“我沒想那么多……對不起……要不,先不買禮物了?或者……過段時間再去?”
她哽咽著解釋。
看著她梨花帶雨的臉,聽著電話那頭她母親那“別被騙了”的余音在腦海里回蕩,一股混雜著不甘、憤怒和更深的無力感的火焰猛地竄起!不能再拖了!拖下去,我在她家人眼中,只會坐實那個“騙子”的名頭!
“去!”
我猛地站起身,聲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明天就去!禮物……我來想辦法!”
這決定像一把刀,狠狠扎在自己身上。我走到陽臺,撥通了前領(lǐng)導楊鵬的電話,低聲下氣地開口借錢。幾千塊,像燒紅的炭,燙著手心。
為了緩解這令人窒息的氣氛,她提議下樓逛逛。夜色中的城市燈火璀璨,卻照不亮我心頭的陰霾。我麻木地拿出手機叫車。就在這時,那個陰魂不散的手機鈴聲又響了!又是那個男人!陳玥潼幾乎是立刻接起,語氣再次切換成那種令我刺痛無比的溫柔和耐心:“喂?……嗯,你說……別這樣想……”
她完全沉浸在那通電話里,安慰著那個“可憐”的男人,渾然忘了身旁還有一個剛為她傾家蕩產(chǎn)、正焦頭爛額等著車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