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串的疑問如同毒蛇噬咬神經(jīng)。她抬起頭,試圖透過后視鏡看清前座司機的臉。
車內(nèi)沒有開燈。后視鏡里一片黑暗,只隱約看到一個戴著鴨舌帽壓得很低的側(cè)影輪廓。司機似乎對身后的動靜毫無知覺,雙手沉穩(wěn)地握著方向盤,姿態(tài)僵硬得如同設(shè)定好路線的木偶。
出租車在城市如同巨大迷宮的街道里高速穿行,路線詭異得毫無邏輯。時而疾馳在空曠的高速路引道,時而鉆進昏暗冷清的狹窄老街,完全避開了主城區(qū)一切可能的監(jiān)控節(jié)點。車窗外的光影如同流動的油彩般旋轉(zhuǎn)交織,讓她本就昏沉驚悸的大腦更加眩暈。
大約顛簸了半個多小時,車速漸漸緩了下來,最終悄無聲息地停在一處極其偏僻的街角。外面是成片低矮破敗、幾乎廢棄、只待拆遷的舊城棚戶區(qū)。骯臟的街面流淌著渾濁的污水,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垃圾腐臭和劣質(zhì)煤煙的氣味。一棟半坍塌的三層紅磚筒子樓像被遺棄的巨獸尸體,矗立在視野盡頭。
司機毫無征兆地推開了車門。他沒回頭,只是低啞地吐出兩個字:“到了?!甭曇羝桨宓萌缤瑱C器。說完,他徑直下車,走向旁邊一個幾乎倒塌的廢品收購站棚屋陰影里,眨眼間消失不見,只留下冰冷的引擎還在怠速運轉(zhuǎn)。
林薇強撐著近乎虛脫的身體,踉蹌著推開車門。雙腳踩進冰冷的污水洼里。陌生的環(huán)境讓她心頭升起強烈的警惕和不安。楚瑤把她扔在這里?為什么?
她環(huán)顧四周,破敗死寂,連個鬼影都沒有。唯一的線索是……對面筒子樓黑洞洞的入口,像一個張著嘴的窟窿。
別無選擇。她拖著沉重的步伐,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那棟危樓。
剛踏進充滿霉味和老鼠屎尿味的黑暗門洞——
“……醫(yī)生……醫(yī)生救……命……”
一個極其微弱、帶著巨大痛苦和最后希望的哭泣聲,如同風(fēng)中殘燭最后的搖曳,從樓梯側(cè)下方一片堆滿生活垃圾的廢棄樓梯間陰影里傳出。
昏暗的光線下,一個穿著早已看不出顏色、沾滿污垢油膩的舊夾克的中年男人蜷縮在腐爛的紙箱堆上。他的頭發(fā)花白而油膩,沾滿了穢物。雙手死死地抱在腹部,身體像蝦米般弓起,劇烈地顫抖著。每一次顫抖,喉嚨里都擠出一絲破碎的、如同拉風(fēng)箱般的抽氣聲。
濃烈的惡臭撲面而來!但更讓林薇心頭一震的,是從那人身上彌漫開來的、一絲極其微弱、卻被她指尖那灰色印記瞬間敏銳捕捉到的……
冰冷!
死寂!
那種深入骨髓的、熟悉的、來自康寧符灰的侵蝕氣息!
又一個污染者?!
“你怎么……”林薇下意識后退了半步,驚懼未定,醫(yī)生的本能卻如毒蛇般嚙咬著她的內(nèi)心。
那男人似乎聽到了她的聲音,艱難地、一點一點地抬起頭。那是一張被巨大痛苦扭曲到變形的臉,布滿污垢和胡茬,嘴唇干裂發(fā)白,沾著嘔吐的穢物。一雙被絕望和劇痛覆蓋的眼睛,渾濁得如同被濃痰堵塞的玻璃珠子,死死地、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望向林薇。
“救……救我……”他喉嚨里擠出血沫子,聲音如同砂紙摩擦著生銹的鐵管,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撕心裂肺的疼痛,“疼……肚子里……刀……在攪……冰……有蟲子……”
污濁惡臭的空氣似乎凝固了。醫(yī)生的天職和指尖灰印瘋狂的灼痛與冰冷死寂感猛烈沖突。眼前這個人……他的痛苦不是偽裝!那扭曲的表情和細微抽搐的肌肉線條,是超越任何表演的生理折磨。但……他身上散發(fā)的那股微弱卻清晰的符灰氣息,如同最惡毒的詛咒,提醒著她不久前在地下診室的恐怖發(fā)現(xiàn)。他是誰?從哪里沾染的?會不會有陷阱?
然而,當(dāng)那雙被絕望徹底淹沒、只剩下對生存最后一絲微光般渴求的眼睛死死鎖住她時,林薇感覺自己被某種無形的力量釘在了原地。
他像一張被揉碎的臟紙,攤開在她面前。純粹的生存欲壓倒了所有理智的警告。
“……我……”林薇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干澀的喉嚨艱難地發(fā)出聲音。指尖的劇痛在對方身上那股微弱符灰氣息的勾引下愈發(fā)刺痛,像無數(shù)根冰冷的針同時在挑撥神經(jīng)。她一步一步,如同蹚過刀山般,艱難地挪到男人身前。
強烈的腐臭味直沖口鼻,混合著嘔吐物的酸餿和……那絲若有若無、如同附骨之蛆般的符灰冰冷死寂氣息!這氣息刺激下,她右手指尖那點暗灰色的印記如同被點燃的毒炭,灼熱銳痛猛地爆發(fā)!
“呃!”林薇悶哼一聲,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身體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強烈的眩暈感伴隨著一種難以抑制的、源自身體最深處的凈化沖動,如同巖漿般洶涌地沖擊著指尖!
“別動!”她用盡全部意志力強行壓下那股暴走的沖動,聲音嘶啞地警告對方,同時也是警告自己失控的身體。她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動作因身體的不適而有些僵硬。她小心翼翼地半跪在冰冷骯臟的地面上,避開對方身上的穢物,伸出手,隔著男人那污濁的舊夾克下早已被冷汗?jié)裢傅?、粗糙劣質(zhì)的毛衣布料,按向他冰冷僵硬、緊緊蜷縮的左小腹區(qū)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