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一剎那,蘇建國那因為長期從事精細技術工作而鍛煉出的、對細節(jié)異乎尋常的敏感,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不協(xié)調!
墨色!
前面主體部分的字跡,墨色是那種比較均勻的、帶著年代感的藍黑色。而“王建軍夫婦”這幾個字,雖然極力模仿,但那墨色似乎……似乎比前面的要稍微新那么一點點?或者說,沉淀感略有不同?就像是同一瓶墨水,隔了一段時間后再寫出來的細微差別?不仔細看,絕對分辨不出,但在他此刻高度專注和緊繃的神經下,這微小的差異卻被放大了。
還有……銜接!
“可托付”后面,緊接著就是“秀蘭弟王建軍夫婦”。這個銜接……是不是有點太直接、太生硬了?桂蘭寫東西,尤其是這種類似囑托的東西,會不會在“可托付”后面,稍微停頓一下,或者有個更自然的過渡?而且,“秀蘭弟王建軍夫婦”這個稱謂,也顯得過于正式和具體,與前面略帶哀婉和無奈的語氣,似乎存在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割裂感。
疑竇,如同黑暗中悄然滋生的毒藤,瞬間纏繞上他的心頭。
這后面幾個字……會不會是后來加上去的?!
這個念頭讓他渾身一震,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天靈蓋。如果……如果真是這樣,那王秀蘭……
他不敢再想下去。巨大的震驚和懷疑,與他內心的悲痛和屈辱激烈地交戰(zhàn)著。他幾乎要立刻沖上去,奪過那張紙條,拿到燈下仔細甄別,厲聲質問王秀蘭!
但是,他殘存的理智死死地拉住了他。
不能!現在不能!
他沒有任何證據。僅憑一點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墨色差異和主觀的語感懷疑,根本無法撼動王秀蘭。反而會打草驚蛇,讓她有了防備。而且,他現在身心俱疲,如同強弩之末,根本沒有精力和能力去深究、去對抗可能存在的陰謀。
更重要的是,此刻他面臨著王秀蘭用這張“遺書”施加的、泰山壓頂般的道德綁架。他必須先應對眼前的危機!
他強行壓下心中翻騰的驚濤駭浪,將那致命的懷疑死死地按在心底最深處。他抬起眼,看向王秀蘭,眼神依舊帶著悲痛和受到沖擊后的茫然,但深處,卻多了一絲極力隱藏的、冰冷的審視。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卻發(fā)現喉嚨像是被水泥堵住,一個音節(jié)也發(fā)不出來。最終,他只是極其緩慢地、仿佛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搖了搖頭,然后頹然地、更深地靠在了冰冷的墻壁上,閉上了眼睛,將所有的情緒都封鎖在那一片黑暗之中。
那張紙條的真?zhèn)危褚桓敬?,深深地扎進了他的心里。但現在,他只能帶著這根刺,先熬過眼前這場由王秀蘭掀起的、更加兇險的風暴。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只待合適的時機,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