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初雪咽了口吐沫,向塌內(nèi)縮了縮。
沐川單手杵于榻上,高大的身影在燭光下似座大山,傅初雪霎時感受到強烈的壓迫。
燭火在棱角分明的臉上留下深淺不一的陰影,將沐川分割成很多面。
殺人不眨眼的驃騎將軍、心系民生的正義使者、很會照顧人的當(dāng)家大哥……
不知哪個沐川是真實的。
傅初雪換了個話題:“東桑距西陲千余里,倭寇為何要橫穿大虞趕赴西陲?”
沐川思忖片刻,道:“大虞四洲東桑和西陲臨海,東桑有唐沐軍鎮(zhèn)守,他們便繞到西陲登岸。”
傅初雪點頭,“西陲港口距善縣數(shù)百里,途徑三座城池,若沒有通關(guān)文書,倭寇到不了善縣。”
“延北大旱,朝廷不撥賑災(zāi)糧,說到底也是奸佞作祟?!便宕ㄕf,“若你我二人通力協(xié)作,定會鏟除奸佞?!?/p>
民生疾苦,傅初雪起初也想鏟除奸佞,但父親因御敵不利被革職后,傅初雪便只想保傅府平安。
當(dāng)年父親寫了百十來封奏折皆被壓下,奸佞哪是那么容易被鏟除的?
什么征戰(zhàn)是為大虞子民、不能罔顧民生、鏟除奸佞……不過都是些無法落實的、可笑的口號而已。
傅初雪聽出話中挽留之意,淡淡道:“害我一次還不夠?”
“我……”
父親正常御敵,都被奸佞說是“坐觀勝負(fù)”;倘若他在西陲惹是生非,父親指不定被參什么罪名。
傅初雪好言相勸:“將軍先與我回延北,待到時機成熟,我再助將軍查案,可好?”
“不好?!?/p>
沐川大多時寡言,在無關(guān)緊要的事上很好說話,當(dāng)觸碰到他的原則底線便會執(zhí)拗得很。
也對,十萬條人命豈是三言兩語能勸動的。
傅初雪說:“在下不想做懲奸除惡的英雄,余生不過幾載,只求為父親盡孝。”
沐川目光一滯。
傅初雪看向裂日,每一個字都清晰而慎重:“祖父因唐沐軍致仕,將軍要查之事背后牽扯極深,若沒確鑿證據(jù),萬萬不可再輕舉妄動。將軍掌的是大虞百姓安慰,而非私怨?!?/p>
“奸黨在朝堂根深蒂固盤根錯節(jié),盧自明只是其中一條枝,將軍順著樹枝查到樹干,有朝一日定可挖到樹底,將他們連根拔起?!?/p>
“明日在下便回延北,我們……就此別過?!?/p>
沐川微微頷首,抱拳道:“借世子吉言?!?/p>
那天的推心置腹的對話像一段錯誤的插曲,突兀地插入他們因利結(jié)盟、尚不相熟的關(guān)系中,之后本該橋歸橋路歸路,卻不料翌日左司馬來報,盧自明在昨日深夜死于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