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80章 【晉紀二】（第2頁）

當(dāng)初，晉軍在芍陂東關(guān)之戰(zhàn)失敗時：晉文帝司馬昭問他的僚屬說：“最近的事（指失?。瑧?yīng)該由誰來承擔(dān)罪責(zé)？”安東司馬王儀（王修之子）回答說：“責(zé)任在元帥（指司馬昭本人）。”司馬昭發(fā)怒說：“司馬（指王儀）想把罪責(zé)推給我嗎！”便下令將他拉出去斬首。王儀的兒子王裒悲痛父親死于非命，就隱居起來教授學(xué)生，朝廷三次征召，七次授官，他都不接受。他從未面向西（晉都洛陽在西）坐過，在父親墓旁搭草廬居住，早晚攀著柏樹悲聲痛哭，眼淚滴在樹上，樹因此而枯萎。讀《詩經(jīng)》讀到“哀哀父母，生我劬勞”時，總是多次痛哭流涕，學(xué)生們因此不再讀《蓼莪》篇（以免引起他悲傷）。王裒家境貧窮，按人口種田，按自身需要養(yǎng)蠶；有人送東西給他，他不接受；幫助他，他不答應(yīng)。學(xué)生們偷偷地為他割麥子，王裒就把麥子扔掉。最終終身未做官而去世。

司馬光評論（臣光曰）：從前舜殺了鯀而禹卻為舜效力，是因為禹不敢廢棄天下大公的原則。嵇康、王儀的死，都不是因為他們本身的罪過，他們的兒子嵇紹、王裒不仕于晉朝是可以的。嵇紹假如沒有在蕩陰（今河南湯陰）之戰(zhàn)中（為保護晉惠帝）盡忠的表現(xiàn)，恐怕免不了要受到君子的譏諷吧！

吳國大司馬陸抗病重：上疏說：“西陵、建平，是國家的屏障，地處長江上游，兩面受敵。如果敵人乘船順流而下，疾如流星閃電，是無法指望別的部隊來救援這危如倒懸的局面的。這關(guān)系到國家安危的關(guān)鍵，不只是邊境被侵擾的小患。我的父親陸遜，從前在西部邊境上書說：‘西陵是國家的西門，雖然說容易防守，但也容易丟失。假如守不住，就不只是失掉一個郡，連整個荊州也將不屬吳國所有了。如果西陵有憂患，應(yīng)當(dāng)傾盡全國的力量去爭奪它?！蚁惹罢埱篑v屯精兵三萬，而主管官員遵循常規(guī)，不肯派遣。自從步闡事件以后，兵力更加損耗。如今我所統(tǒng)轄的千里之地，對外要抵御強大的敵人，對內(nèi)要安撫各蠻族，而上下現(xiàn)有的兵力，才幾萬人，疲弱困乏已久，難以應(yīng)付突發(fā)事變。臣愚見，認為各位王侯年紀尚幼，不必配置兵馬妨礙國家要務(wù)；另外，宦官黃門招募士兵，士兵和百姓為逃避兵役，紛紛逃去應(yīng)募。請求特下詔書進行審查，將這些人全部清出，以補充邊境經(jīng)常受敵侵擾之地的兵力，使我的部隊能補足八萬人，減省各種雜務(wù)，集中力量防御，這樣也許可以避免憂患。如果不這樣，實在令人深深憂慮！我死之后，請求將西部邊境托付給得力之人?！钡鹊疥懣谷ナ?，吳主讓他的兒子陸晏、陸景、陸玄、陸機、陸云分別統(tǒng)領(lǐng)他的部隊。陸機、陸云都善于寫文章，名重于當(dāng)世。

當(dāng)初，周魴的兒子周處：體力超群，不注重小節(jié)，鄉(xiāng)里人都把他當(dāng)作禍患。周處曾問鄉(xiāng)里的父老：“現(xiàn)在時局和順年成豐收，而人們卻不快樂，為什么呢？”父老嘆息說：“三害不除，哪有什么快樂！”周處問：“三害是什么？”父老說：“南山的白額虎，長橋的蛟龍，再加上你就是三害了。”周處說：“如果所憂慮的只是這些，我能除掉它們。”于是進山尋找老虎，射死了它；又跳到水里，與蛟龍搏斗，殺死了蛟龍。然后他就跟隨陸機、陸云求學(xué)，專心致志地讀書，磨礪自己的操守品行。等到一年后，州郡的官府都爭相征召他做官。

八月，戊申日：在峻陽陵安葬元皇后楊艷。晉武帝和群臣除去喪服后，博士陳逵提議，認為：“現(xiàn)在實行的（三天除服），是漢文帝時的權(quán)宜制度；太子沒有主持國家政事，自然應(yīng)當(dāng)服滿喪期?！鄙袝蓬A(yù)認為：“古代天子、諸侯服三年之喪，開始時同樣穿喪服（齊衰、斬衰），安葬后就除去喪服，在居喪的‘諒闇’（居喪之所）中靜居，內(nèi)心哀悼直到服喪期滿。所以周公不說周高宗服喪三年而只說‘諒闇’，這就是服心喪的文字記載；叔向沒有譏諷周景王除去喪服而只譏諷他宴樂過早，說明安葬后就應(yīng)除服，但違背了‘諒闇’的禮節(jié)。君子對于禮，保存在內(nèi)心就行了。禮不是指玉帛等禮物，喪禮難道就是指穿麻衣嗎！太子在外要撫慰軍隊，留守則要監(jiān)國，不能說是無事，應(yīng)該在哭祭之后（卒哭）除去喪服，而在‘諒闇’中完成三年的心喪?！睍x武帝采納了杜預(yù)的意見。

司馬光評論（臣光曰）：規(guī)矩是用來畫方圓的，然而平庸的工匠沒有規(guī)矩，就畫不出方圓；喪服是用來表達哀痛的，然而平庸的人沒有喪服，哀痛就無法表達?！对娊?jīng)·素冠》這首詩，正是為此而作。杜預(yù)巧妙地修飾《經(jīng)》、《傳》以附和人情，善辯是善辯了，但我認為不如陳逵的話質(zhì)樸簡要而敦厚誠實。

九月，癸亥日：任命大將軍陳騫為太尉。

杜預(yù)認為孟津渡口水流湍險：請求在富平津（今河南孟津）架設(shè)河橋。參與討論的人認為：“殷、周的都城都在附近，經(jīng)歷了那么多圣賢都沒有造橋，必定是造不成的緣故?！倍蓬A(yù)堅持請求架橋。等到橋建成后，晉武帝帶領(lǐng)百官到橋邊舉行宴會，舉起酒杯對杜預(yù)說：“不是你，這橋建不起來。”杜預(yù)回答說：“沒有陛下的圣明，我也沒有機會施展這點巧思?！?/p>

這一年：邵陵厲公曹芳（魏廢帝）去世。當(dāng)初，曹芳被廢黜遷到金墉城時，太宰中郎陳留人范粲身穿白衣為他送行，哀傷之情感動了左右隨從。從此他就稱病不出，假裝瘋癲不說話，睡在平時乘坐的車子里，腳不沾地。子孫有婚嫁、做官等大事，就秘密地向他咨詢，他如果同意就神色不變，不同意就睡不安穩(wěn)，妻子兒女因此能知道他的意思。他的兒子范喬等三人，都放棄了學(xué)業(yè)，斷絕與外人交往，在家侍奉父親的疾病，足跡不出本鄉(xiāng)本土。等到晉武帝即位，下詔用二千石的俸祿供養(yǎng)他，并賜帛百匹，范喬以父親病重為由，推辭不敢接受。范粲不說話總共三十六年，八十四歲時，在他所睡的車子里去世。

吳國連續(xù)三年發(fā)生大瘟疫。

晉武帝咸寧元年（乙未，公元275年）

春季，正月，戊午日（初一）：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咸寧。

吳國挖地時得到一支銀尺：上面刻有文字。吳主孫皓大赦，改年號為天冊。

吳國中書令賀邵：中風(fēng)不能說話，離職幾個月，吳主懷疑他裝病，將他逮捕交付酒窖（一種酷刑場所），拷打上千次，賀邵始終沒說一句話，吳主就命人用燒紅的鋸子鋸斷他的頭，將他的家屬流放到臨海。又誅殺了樓玄的子孫。

夏季，六月：鮮卑族拓跋力微再次派他的兒子沙漠汗入朝進貢。沙漠汗將要回國時，幽州刺史衛(wèi)瓘上表請求將他扣留，又暗中用重金賄賂鮮卑各部首領(lǐng)，離間他們與力微的關(guān)系。

秋季，七月，甲申日（晦日）：發(fā)生日食。

冬季，十二月，丁亥日：晉武帝追尊宣帝（司馬懿）廟號為高祖，景帝（司馬師）為世宗，文帝（司馬昭）為太祖。

發(fā)生大瘟疫：洛陽死亡的人數(shù)以萬計。

晉武帝咸寧二年（丙申，公元276年）

春季：敦煌叛將令狐豐去世，弟弟令狐宏繼立。晉涼州刺史楊欣出兵討伐，將他斬首。

晉武帝生病：病得很重，等到痊愈后，群臣都來祝壽。晉武帝下詔說：“每當(dāng)想到瘟疫中死去的人，就為他們悲傷。豈能因我一人康復(fù)，就忘記百姓的艱難呢！”對于所有呈獻禮物的，一概不接受。

當(dāng)初，齊王司馬攸深受晉文帝司馬昭的寵愛：司馬昭每次見到司馬攸，總是拍著床（座位）叫著他的小名說：“這是桃符（司馬攸小名）的座位??！”好幾次幾乎立他為太子。臨終時，司馬昭向晉武帝講述了漢淮南王（劉長）、魏陳思王（曹植）的故事（兄弟相殘），流著淚拉著司馬攸的手交給晉武帝。太后臨終時，也流著淚對晉武帝說：“桃符性子急，而你這做哥哥的又不慈愛，我如果一病不起，恐怕你容不下他，因此把他托付給你，不要忘記我的話！”等到晉武帝病重時，朝野上下都希望司馬攸繼位。司馬攸的妃子是賈充的長女。河南尹夏侯和對賈充說：“你的兩個女婿（指司馬攸和太子司馬衷），與皇帝關(guān)系的親疏是相等的。立人應(yīng)立德（指立司馬攸）?！辟Z充不回答。司馬攸一向憎恨荀勖和左衛(wèi)將軍馮紞的諂媚，荀勖就讓馮紞對晉武帝說：“陛下前些天病重時，齊王為公卿百姓所歸心，太子即使想讓位，能免禍嗎！應(yīng)該打發(fā)齊王回封國，以使國家安定。”晉武帝暗中采納了他們的意見，于是將夏侯和調(diào)任光祿勛，削奪了賈充的兵權(quán)，但地位和待遇不變。

吳國施但叛亂時：有人向吳主孫皓誣陷京下督孫楷說：“孫楷不及時去討伐，懷有二心。”吳主多次責(zé)問他，將他征召為宮下鎮(zhèn)、驃騎將軍。孫楷自己疑懼，夏季，六月：帶著妻子兒女投奔晉朝；晉朝任命他為車騎將軍，封丹楊侯。

秋季，七月：有吳國人對吳主說：“臨平湖（在浙江杭州）從漢末就淤塞了，老人們說：‘此湖塞，天下亂；此湖開，天下平?！鼇頍o緣無故忽然又開通了，這是天下將要太平，青蓋（皇帝車駕）入洛陽的祥瑞啊?！眳侵饕源嗽儐柗罱嘉練v陽人陳訓(xùn)，陳訓(xùn)回答說：“臣下只會望氣，不能通曉湖的開塞。”退下來后告訴朋友說：“青蓋入洛，指的是將有銜璧投降（亡國）之事，不是吉祥的征兆?！?/p>

有人獻上刻著“皇帝”字樣的小石頭：說是在湖邊得到的。吳主大赦，改年號為天璽。

湘東太守張詠：因沒有交納算緡（財產(chǎn)稅），吳主就派人到他的任所將他斬首，將首級在各郡示眾。會稽太守車浚公正清廉有政績，當(dāng)時郡內(nèi)大旱饑荒，他上表請求賑濟借貸。吳主認為他是收買私恩，派使者砍下他的頭示眾。尚書熊睦稍微勸諫了幾句，吳主就用刀柄上的鐵環(huán)將他撞死，尸體沒有一處完好。

八月，己亥日：晉武帝任命何曾為太傅，陳騫為大司馬，賈充為太尉，齊王司馬攸為司空。

吳國歷陽山上有七個孔洞并列：洞中呈黃赤色，俗稱石印，傳言說：“石印封打開，天下當(dāng)太平?！睔v陽縣長報告石印封打開，吳主派使者用太牢（最高祭祀規(guī)格）祭祀。使者造了很高的梯子登上去，用朱砂在石上寫道：“楚九州渚，吳九州都。揚州士，作天子，四世治，太平始?！被貋韴蟾鎱侵?。吳主大喜，封這座山的山神為王，大赦天下，改明年年號為天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