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靜傳回消息,劉御史散朝后雖被幾位同僚勸阻‘莫要強(qiáng)出頭’,但其意甚堅,已開始暗中收集更確鑿的證據(jù)。他此次已無退路,只能選擇站在二皇子對立面?!绷仲砘氐?,“或許……日后可引為奧援?!?/p>
景琰目光微凝:“不必急于拉攏。讓他先做他的孤臣直臣。雪中送炭,遠(yuǎn)勝錦上添花。待他真正山窮水盡時,再說?!?/p>
“殿下英明。”
接下來的幾天,東宮依舊大門緊閉,謝絕一切探視。太子病重不起的消息似乎得到了證實(shí),連每日送來的膳食都變得異常清淡簡單。
而在東宮之外,因趙德明一案引發(fā)的波瀾正在緩緩擴(kuò)散。
三司會審果然遇到了不小的阻力。二皇子一黨的官員明里暗里地試圖干擾調(diào)查,為趙德明開脫。但劉健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獵犬,死死咬住不放,加之一些原本就對二皇子一黨不滿的官員或暗中提供線索,或保持沉默觀望,調(diào)查仍在緩慢推進(jìn)。
關(guān)于趙德明強(qiáng)占民田、縱奴行兇的細(xì)節(jié),也開始在京城底層民眾和士子清流中悄然流傳。雖然不敢明著議論皇子,但“二皇子門下欺壓百姓”的印象,卻像無聲的水漬,慢慢滲透開來。這自然是柳文淵和石虎按照景琰的指示,巧妙運(yùn)作的結(jié)果。
朝堂上的風(fēng)向,變得有些微妙起來。原本許多認(rèn)為太子懦弱無能、大勢已去的中立官員,開始重新評估東宮的分量。雖然太子本人仍在“病中”,但這突如其來的一擊,精準(zhǔn)、狠辣,直擊對手非核心卻關(guān)鍵的要害,又不至于引發(fā)全面戰(zhàn)爭,這其中的分寸拿捏,讓人不得不暗自心驚。這真的只是一個懦弱太子能做出的反擊嗎?還是背后另有高人?
二皇子蕭景宏這幾日脾氣極度暴躁,在府中砸了不止一套心愛的茶具。他認(rèn)定這是老三蕭景哲或者那幫討厭的清流在搞鬼,加強(qiáng)了對三皇子一派的打壓和監(jiān)視,雙方本就微妙的關(guān)系變得更加緊張。
三皇子蕭景哲則依舊是一副溫良謙恭、與世無爭的模樣,但暗中也在排查,卻同樣一無所獲。他比蕭景宏想得更深些,目光屢次投向那沉寂的東宮,心中疑慮的種子悄然種下。
周貴妃聽了錢祿的回稟,雖未全信,但一時也抓不到東宮的把柄,只得暫時按捺,一邊催促兒子盡快平息趙德明風(fēng)波,一邊想著別的法子試探。
東宮書房內(nèi),燭火再次亮至深夜。
蕭景琰看著林夙整理好的、來自各方的最新情報匯總,臉上沒有任何得意的表情。
“第一步,算是站穩(wěn)了?!彼畔录垙?,聲音低沉,“但接下來,才是真正的考驗(yàn)。他們會更警惕,手段也會更狠?!?/p>
“殿下所言極是。”林夙肅然道,“蟄伏期內(nèi),我們需更快地織網(wǎng)?!?/p>
景琰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濃黑夜色上,那里仿佛蘊(yùn)藏著無數(shù)蠢蠢欲動的危機(jī),也孕育著不可知的未來。
他忽然從懷中取出一樣?xùn)|西,那是一枚質(zhì)地溫潤、雕工簡潔的環(huán)形白玉佩,用一根深青色絲繩系著。
“這個,賞你。”景琰將玉佩遞向林夙,語氣平淡,仿佛只是隨手賞了件尋常玩意兒。
林夙一愣,抬頭看向那枚玉佩。玉質(zhì)并非頂級,但色澤均勻,觸手生溫。更重要的是,他認(rèn)得這玉佩,殿下似乎偶爾會戴在身上,并非庫房里那些可以隨意賞人的物件。
“殿下,這……”林夙一時有些無措,“奴才無功不受祿……”
“讓你拿著便拿著?!本扮驍嗨?,語氣不容置疑,“日后出入,戴著它?!?/p>
林夙瞬間明白了。這并非單純的賞賜。這枚殿下隨身之物,是一種無聲的宣告和護(hù)身符。戴著它,東宮乃至宮中那些有心人便會知道,他是太子近前極其看重的人。這能為他省去許多麻煩,在某些時候,甚至能震懾一些不懷好意的宵小。但同時,這也將他更緊密地、更公開地綁在了太子的戰(zhàn)車之上,榮辱與共,風(fēng)險共擔(dān)。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涌的復(fù)雜情緒,伸出雙手,鄭重其事地接過那枚猶帶著景琰體溫的玉佩。
“奴才……謝殿下恩典?!彼蛳滦卸Y,聲音微澀,“奴才必定……謹(jǐn)言慎行,絕不辜負(fù)殿下信重?!?/p>
景琰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將玉佩收入懷中最貼身的位置,嗯了一聲,重新將目光投向桌上的情報。
“下一步,”他的指尖在“京營指揮使謝勇”這個名字上輕輕一點(diǎn),“該考慮一下,如何讓這位始終保持‘中立’的謝大人,耳朵里能多聽到一些不同的聲音了?!?/p>
林夙心神一凜,知道太子已將目光投向了更遠(yuǎn)、也更危險的方向。京營兵權(quán),那是真正能決定生死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