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夙眼神一凜。二皇子剛受挫,三皇子便深夜密會其舅?這絕非好事。
蘇婉如也遞上一張小小的紙條:“柳先生方才設(shè)法遞來的消息,他按照名單去接觸那位在吏部觀政的李進士時,發(fā)現(xiàn)似乎也有人在對李進士示好,像是……首輔方家的人?!?/p>
首輔方敬之?那個老狐貍,一向明哲保身,此刻也開始暗中動作了?是察覺到了什么,還是另有所圖?
林夙接過紙條,迅速掃了一眼,心中念頭急轉(zhuǎn)。果然,欲靜而風不止。太子的預感沒錯,對方的反撲和算計已經(jīng)悄然而至,甚至可能聯(lián)手。
“知道了?!绷仲淼穆曇魤旱脴O低,“趙統(tǒng)領(lǐng),加派人手,務必小心,不要被發(fā)覺。蘇女官,回復柳先生,暫緩接觸,靜觀其變?!?/p>
兩人點頭領(lǐng)命,悄然退下。
林夙關(guān)上房門,轉(zhuǎn)過身,卻見蕭景琰不知何時已經(jīng)坐起身,薄毯滑落至腰際,正靜靜地看著他,眼中一片清明,哪有半分睡意?
“殿下……”林夙微怔。
“都聽到了?”蕭景琰的聲音有些啞,卻異常平靜,“看來,孤想暫時‘收斂’些,別人卻不肯給這個機會?!?/p>
林夙走到他跟前,將紙條呈上:“三皇子與周勃深夜密會,首輔方家似乎也在暗中接觸我們意向中的人才。殿下,他們可能有所警覺,甚至……欲圖聯(lián)手?!?/p>
蕭景琰看著那張紙條,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聯(lián)手?也好,省得孤一個個去對付?!痹掚m如此,他眼底的疲憊卻更深了。敵人的反應如此之快,手段如此之多,仿佛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隨時可能收緊。
他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那股熟悉的、因思慮過甚而引起的頭痛又開始隱隱作祟。
林夙見狀,立即道:“殿下,您需要休息。這些事,奴才先去處理?!?/p>
“不了,”蕭景琰擺擺手,強打著精神站起身,走向書案,“孤睡不著。石虎那邊有消息回來嗎?京畿其他糧倉的情況如何?”
林夙跟上,一邊為他磨墨,一邊回道:“石老大派人回稟,通州倉、潞河倉情況與永濟倉類似,虧空皆有據(jù)可查,只是手法更為隱蔽。詳細賬目,還需些時日才能拿到?!?/p>
“加快速度?!笔捑扮崞鸸P,卻發(fā)現(xiàn)指尖有些無力,“還有,讓石虎挑兩個絕對可靠、身手好的生面孔,想辦法混進首輔方府和三皇子府,不需要他們探聽什么核心機密,只需留意近期出入的都有哪些人,尤其是夜間?!?/p>
“是。”林夙應下,看著太子勉力支撐的樣子,忍不住又道:“殿下,身子要緊。嚴尚書那邊核查已經(jīng)開始,總會查出些東西。我們……”
“等不了那么久!”蕭景琰忽然打斷他,語氣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父皇的態(tài)度你我都看到了!他不會給我們太多時間!嚴正的核查隨時可能被叫停!我們必須在此之前,拿到更多、更致命的東西!”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提高了一些,隨即引來一陣劇烈的咳嗽。他猛地以拳抵唇,咳得彎下腰去,臉色瞬間漲紅。
“殿下!”林夙急忙上前扶住他,輕輕拍撫他的后背,觸手之處,竟覺得他的單衣已被冷汗浸濕一片。
咳嗽稍緩,蕭景琰靠在椅背上,大口喘著氣,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臉色由紅轉(zhuǎn)白,顯得異常虛弱。
“藥……程太醫(yī)開的方子……”他喘息著說。
林夙立刻倒來溫水,又從懷中取出一個隨身攜帶的小瓷瓶,倒出兩粒程不識特制的寧神丸喂他服下。
藥效發(fā)作需要時間,蕭景琰靠在椅背上,閉目忍耐著一波波襲來的頭痛和眩暈,以及那從心底深處泛上的、幾乎要將他淹沒的疲憊感。這疲憊來自于方方面面,斗爭的艱辛,父皇的冷漠,敵人的環(huán)伺,以及……那條仿佛越走越窄、越走越黑暗的道路。
他感覺自己像是在泥沼中獨行,每一步都沉重無比,四周都是想要將他拖入深淵的手,而唯一能讓他借力、給他一絲暖意的……
他微微睜開眼,視線有些模糊地看著眼前正滿臉憂色望著他的林夙。
只有眼前這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