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選的旨意一下,整個京城都為之騷動起來。家有適齡待選女兒的官員們,心思各異。有的摩拳擦掌,期盼借此機會攀龍附鳳,光耀門楣;有的則憂心忡忡,不愿女兒卷入深宮是非,卻又不敢違逆圣意。
內(nèi)務(wù)府和禮部迅速忙碌起來,設(shè)立專門的辦事衙門,接收各地呈報上來的秀女名冊和畫像。初選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不斷有女子被篩下,也有女子憑借家世、容貌或才華脫穎而出。
在這股暗流中,東宮的觸角悄然延伸。林夙通過馮靜的關(guān)系,subtly地打點了內(nèi)務(wù)府負(fù)責(zé)初選登記的一名主事。那主事收了好處,心領(lǐng)神會,在審核清河崔氏女的材料時,自然是“秉公辦理”,順利放行。同時,林夙也通過蕓娘,向?qū)m外傳遞消息,讓柳文淵設(shè)法接觸崔明遠,言語間透露東宮賞識其才學(xué),愿在適當(dāng)時候予以舉薦之意,但并未明言與其妹入選有關(guān),只說是惜才。
崔明遠驟然得知太子殿下竟知曉自己這個微末小官,且有意提攜,自然是又驚又喜,雖一時摸不著頭腦,但對東宮的好感已悄然滋生。他對即將參選的妹妹更是千叮萬囑,深宮似海,萬事謹(jǐn)慎。
數(shù)月后,經(jīng)過層層篩選,最終有三十余名秀女得以入住京城西苑的儲秀宮,接受最后的宮廷禮儀培訓(xùn)和甄選。崔婉如的名字,赫然在列。
儲秀宮內(nèi),氣氛微妙。這些來自不同家族、懷著不同心思的少女們,表面上姐姐妹妹相稱,暗地里卻早已根據(jù)家世背景分成了不同的小圈子。家世顯赫者,如某位總督之女、尚書之侄女,自然成為眾人巴結(jié)的中心,氣焰不免驕矜。而像崔婉如這般家道中落的官家女,則大多沉默寡言,謹(jǐn)小慎微,被安排在最偏僻的住處。
崔婉如人如其名,婉約清麗,眉宇間帶著一股書卷氣,雖衣著樸素,但行止從容,不卑不亢。她謹(jǐn)記兄長教誨,每日只是安靜學(xué)習(xí)禮儀,閑暇時便獨自在窗前看書習(xí)字,很少與其他秀女扎堆閑聊。這份與眾不同的沉靜,反而引起了負(fù)責(zé)教導(dǎo)禮儀的嚴(yán)厲嬤嬤的些許注意,但也僅此而已。
這一日,秀女們被帶領(lǐng)至御花園一角學(xué)習(xí)賞花品茗的禮儀。恰逢周貴妃帶著宮女在園中散步,秀女們連忙跪地行禮。
周貴妃鳳目掃過這一張張青春嬌艷的臉龐,心中五味雜陳,既有對年華逝去的嫉妒,更有對這些潛在威脅的警惕。她緩步走過,目光在幾個家世最好的秀女身上停留片刻,微微頷首,算是給了背后家族面子。當(dāng)她的目光掠過跪在人群后方的崔婉如時,見其衣著寒素,姿色雖清麗卻非絕艷,便毫不在意地移開了視線。
然而,這一幕,卻被不遠處涼亭中假借核對宮務(wù)之名、實則觀察秀女情況的張昭儀看在眼里。張昭儀心思細(xì)膩,她注意到崔婉如雖然跪著,但背脊挺直,姿態(tài)從容,面對貴妃的威儀并無懼色,反而有種超然物外的平靜。
“那個穿月白衫子的,是哪家的姑娘?”張昭儀低聲問身邊的宮女。
宮女早已備好功課,低聲回道:“回娘娘,是已故翰林侍講崔進之女,清河崔氏的,名叫婉如。其兄現(xiàn)任國子監(jiān)助教?!?/p>
“崔進……”張昭儀若有所思,“好像是因為科場案被貶的那個清流?家道是沒落了。不過,這氣度倒是不俗,像是讀過書的。”
宮女附和道:“娘娘好眼力。聽說這位崔姑娘確實通曉詩書?!?/p>
張昭儀微微頷首,未再多言,心中卻已記下了這個名字。家世不顯,反而少了些麻煩,若真是個聰明知趣的,或許……可為一用。她不需要太過張揚的棋子,安靜、懂得審時度勢的,有時更能成事。
躲在更遠處假山石后,借故來御花園查驗花木的林夙,將周貴妃和張昭儀的反應(yīng)盡收眼底。他心中暗忖:周貴妃果然只重家世,忽略了崔婉如這塊璞玉。而張昭儀……看來是留意到了。不過無妨,只要崔婉如初入宮時不受周貴妃重視,便給了東宮操作的空間。
當(dāng)晚,林夙向景琰匯報了日間所見。
“張昭儀也注意到了崔婉如?”景琰指尖輕敲桌面,“看來,這位昭儀娘娘眼光毒辣得很。”
“是。不過,以張昭儀一貫謹(jǐn)慎的作風(fēng),初期最多是觀察,不會輕易出手拉攏。這正是我們的機會?!绷仲淼?,“奴才已安排妥當(dāng),待崔姑娘正式入選,分配宮室后,我們的人會‘偶然’幫她解決一兩個小麻煩,比如被勢利宮人克扣用度,或是被其他秀女排擠之類。雪中送炭,方顯誠意?!?/p>
景琰點了點頭,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但愿此女,真如柳文淵所言,是一顆值得布下的棋子,而非……引狼入室?!?/p>
最終的甄選之日到來?;实凼拸囟俗诟呶?,因身體原因,精神有些不濟。周貴妃和張昭儀分坐兩側(cè)。臺下,三十余名精心打扮的秀女垂首肅立,屏息凝神。
甄選過程并無太多新意,無非是查看儀容、問詢家世、考驗才藝?;实鬯坪跖d致不高,大多時候只是嗯啊應(yīng)聲,全權(quán)交由周貴妃和張昭儀拿主意。
周貴妃自然是傾向于那些家世顯赫、或其家族已暗中向她示好的秀女。張昭儀則更留意秀女的言談舉止和眼神氣質(zhì),偶爾會問一兩個關(guān)于詩書或女紅的問題,看似隨意,實則暗藏考量。
輪到崔婉如時,她依禮上前,跪拜行禮,聲音清越柔和,舉止端莊得體。
皇帝隨意問了她父親的名諱和官職,聽到是已故的翰林侍講,便沒了興趣,揮揮手讓她展示才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