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景琰和林夙都知道,這絕不僅僅是問候。這是一個警告,一個試探,更是一個明確的信號——三皇子,已經將目光牢牢鎖定了林夙。他或許還不知道密冊的具體存在,但他肯定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
殿內的暖意仿佛瞬間消散,一股寒意自腳底升起。景琰看向林夙,兩人目光短暫交匯,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與危機感。
新年宮宴最終在一片看似祥和的氣氛中落下帷幕。
皇帝似乎有些倦了,在高公公的攙扶下提前離席。百官宗親們依次跪安告退。
蕭景琰走出紫宸殿,寒冷的夜風撲面而來,讓他因酒意而有些發(fā)燙的臉頰稍稍冷卻,但心頭的沉重卻絲毫未減。林夙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如同一個最忠誠的影子。
回到東宮書房,屏退了所有閑雜人等,只剩下他們二人。
溫暖的燭光驅散了殿外的嚴寒,卻驅不散彌漫在兩人之間的緊張氣氛。
“夙,”景琰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盯著林夙,聲音帶著壓抑的急切和擔憂,“昨夜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柳文淵呢?方敬之為何找你?三皇子為何會知道你出宮?還有……”他的目光落在林夙依舊緊攏的袖口,“你帶回來的,究竟是什么?”
林夙深吸一口氣,知道再也無法隱瞞。他緩緩從袖中取出那個用油布包裹的小冊子,雙手奉到景琰面前。他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殿下,此物……是柳文淵冒死找到,由首輔方敬之轉交給奴婢的。其中記載……關乎十年前林氏滿門被誣謀反一案的……部分真相,以及……可能牽扯到的……宮闈隱秘。”
景琰瞳孔驟縮,猛地接過那本冊子,入手只覺得一片冰涼,卻又重得幾乎讓他拿不穩(wěn)。他低頭看著那泛黃破損的封面,仿佛能聞到其中散發(fā)出的血腥與陰謀的氣息。
他沒有立刻打開,而是抬頭,緊緊盯著林夙蒼白而隱忍的臉:“方敬之……他為何要給你這個?他想要什么?”
林夙搖了搖頭,眼中是一片迷茫與沉重:“奴婢不知。他的管家只說,水太渾,需要有人攪動。將此物交給奴婢,是禍非福,但或許能……物盡其用?!?/p>
“物盡其用……”景琰咀嚼著這四個字,心頭巨震。他瞬間明白了方敬之的打算——他是要將這把可能焚毀一切的利刃,交到最想使用它、也最可能被它反噬的人手中!而他,蕭景琰,以及他身邊的林夙,無疑就是最好的人選!
“那柳文淵……”
“方府管家說,柳先生暫時安全,但三皇子的人也在找他,而且……來得更快,更狠?!绷仲淼穆曇舻统料氯ィ暗钕?,今夜三皇子在宮宴上的發(fā)難,恐怕只是一個開始。高公公似乎也在陛下面前提到了柳文淵和‘宮里進了不該進的東西’……我們,我們恐怕已經暴露了。”
書房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燭火偶爾爆開的噼啪聲,清晰可聞。
景琰握著那本密冊,只覺得有千斤重。這里面,可能藏著為林夙家族平反昭雪的希望,也可能藏著將他二人乃至整個東宮拖入萬劫不復深淵的陷阱。方敬之隔岸觀火,三皇子虎視眈眈,高公公暗中下絆,父皇猜忌未消………
他緩緩抬起頭,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雪不知何時又下了起來,紛紛揚揚,將天地間最后一點雜色都掩蓋殆盡。
“樹欲靜而風不止……”他喃喃低語,重復著那夜方敬之可能說過的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既然風已起,那便……看看誰能在這風暴中,笑到最后吧?!?/p>
他轉身,將密冊緊緊攥在手中,目光銳利如出鞘的寒刃。
“夙,從今夜起,東宮……需更加小心了?!?/p>
林夙看著景琰挺拔卻仿佛瞬間承載了更多重量的背影,深深一揖:“奴才……誓死追隨殿下?!?/p>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新年的喜慶氣氛,似乎絲毫未能浸染這東宮書房內彌漫的肅殺與凜冽。一場遠比宮宴之上更加兇險的博弈,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