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琰凝視他良久,深知一旦林夙下定決心,便難以更改。他了解林夙內(nèi)心深處對家族冤屈的執(zhí)念,也明白眼下局勢確實需要兵行險著。
“帶上趙懷安,讓他帶人在外圍接應(yīng)?!本扮罱K妥協(xié),但提出了條件,“孤給你兩個時辰。若子時二刻你仍未發(fā)出安全信號,趙懷安便會帶人強攻進去?!?/p>
“殿下……”林夙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不必多言?!本扮驍嗨?,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活著回來。孤……需要你。”
簡短的五個字,卻重逾泰山。林夙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所有的猶豫和恐懼壓下,躬身道:“奴才遵命。”
明夜子時,城西亂葬崗。
這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林夙換上一身深色勁裝,將匕首、迷藥、信號煙火等物貼身藏好。趙懷安已帶著數(shù)名精銳侍衛(wèi),提前潛入亂葬崗周圍,借助荒墳殘碑隱匿身形,靜待接應(yīng)。
景琰獨自坐在東宮書房內(nèi),面前的奏章一字未看。燭火搖曳,映照著他緊繃的臉龐。時間的流逝變得異常緩慢,每一刻都像是在煎熬。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林夙對他而言,早已超越了主仆,超越了謀士,是這深宮寒刃中,唯一可以交付后背的羈絆。他無法想象,若林夙此行有失……
清吏司內(nèi),柳文淵亦未入睡。他靠在榻上,反復(fù)推敲著韓參軍案與林家案的細節(jié),試圖找出更多被忽略的蛛絲馬跡。他有一種預(yù)感,一張更大的網(wǎng)正在緩緩收緊,而林夙今夜的行動,或許將是打破僵局的關(guān)鍵,也可能……是萬劫不復(fù)的開始。
白鶴書院醫(yī)舍內(nèi),王玨假裝熟睡,耳朵卻豎得高高的,仔細聽著門外的動靜。他心中默默計算著時間,準備在黎明前守衛(wèi)最疲憊的時刻,嘗試一次冒險的逃離。
子時將近,月黑風高。
亂葬崗上荒草萋萋,夜梟啼鳴,磷火點點,在黑暗中飄忽不定,顯得格外陰森。廢棄的望鄉(xiāng)亭孤零零地立在山坡上,殘破的飛檐像怪物的爪牙。
林夙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潛行而至,他隱匿在一處倒塌的墳冢后,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四周??諝庵袕浡嗪退劳龅臍庀?,除了風聲和蟲鳴,一片死寂。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子時已到,望鄉(xiāng)亭內(nèi)卻空無一人。
林夙屏住呼吸,耐心等待。心中那根弦越繃越緊。
突然,一陣極輕微的腳步聲自亭后傳來。不是一人,而是至少三人!且步伐沉穩(wěn),顯然是練家子。
林夙心中一沉,難道真是陷阱?他握緊了袖中的匕首,身體微微弓起,如同蓄勢待發(fā)的獵豹。
腳步聲在亭外停下。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試探:
“青竹引路,故人來訪。”
正是約定的暗語!
林夙緩緩從陰影中走出,月光勉強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影。他看向亭外那三個籠罩在黑色斗篷里的身影,為首一人身形不高,微微佝僂。
“閣下屢次傳訊,引我來此,究竟有何目的?”林夙的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格外冷靜。
那為首的黑衣人緩緩抬起頭,兜帽下露出一張布滿皺紋、卻依稀可見昔日清俊輪廓的老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復(fù)雜的光芒,有激動,有愧疚,更有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他看著林夙,嘴唇翕動,吐出的字句卻如同驚雷,炸響在林夙耳邊:
“林公子……老奴……是王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