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琰精神一振,放下手中的筆:“找到‘胡子大叔’了?”
“尚未確定具體是誰,但范圍縮小了很多。”林夙語速略快,“石虎的人在一個專走北線漕運的小碼頭上,從一個老船工口中套出話來。據(jù)那老船工說,大概三四年前開始,確實偶爾會有一批特殊的‘貨’混在漕糧里北上。負責接洽的人里,有個綽號叫‘胡閻王’的管事,是漕運總督衙門下一個分管河道巡查的小吏,名叫胡悍。此人生得一臉絡腮胡,脾氣暴躁,動輒打罵手下,常年在水上跑,身上總有股散不掉的河腥味。最重要的是,大約一個月前,也就是高永事發(fā)前沒多久,這個胡悍突然告假,說是老家有事,離開了京城,至今未歸!”
“胡悍……‘胡閻王’……”景琰眼中精光閃爍,“時間如此巧合,他定然是得到了風聲,提前潛逃了!”
“是。而且,柳先生核對漕運衙門的記錄發(fā)現(xiàn),這個胡悍,雖然職位不高,但其妹夫,是漕運總督衙門的一位倉場侍郎,頗有實權(quán)。而這位倉場侍郎,與已倒臺的高永,在幾年前曾有過數(shù)次不明不白的銀錢往來,雖然賬面做得干凈,但數(shù)額和時機都值得懷疑?!绷仲硌a充道。
線索似乎越來越清晰了。一個隱藏在漕運系統(tǒng)內(nèi)部,可能由高永遙控,通過胡悍這樣的小吏具體執(zhí)行,利用漕船向北狄輸送物資和人口的網(wǎng)絡,已經(jīng)浮出了水面。
“立刻派人,秘密前往胡悍的老家,查探他的下落!生要見人,死要見尸!”景琰當即下令,“同時,暗中監(jiān)視那個倉場侍郎,看他近期與何人接觸,有無異常舉動。但要小心,絕不能打草驚蛇!”
“奴才明白?!绷仲響溃S即臉上又露出一絲憂色,“殿下,胡悍的潛逃,說明我們調(diào)查漕運的事情,可能已經(jīng)泄露了。對方比我們想象的更警惕。接下來,恐怕……”
他的話未說完,但景琰已經(jīng)明白??峙聲永щy,甚至可能遇到反撲。
就在這時,書房外再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趙懷安的聲音響起:“殿下,宮里有消息傳來,陛下……陛下剛剛下旨,擢升三皇子殿下兼領(lǐng)戶部侍郎一職,協(xié)理國庫錢糧事務!”
景琰和林夙同時一怔。
戶部,掌管天下錢糧賦稅,是除了吏部之外最重要的部門。皇帝在這個敏感的時刻,將協(xié)理戶部的權(quán)力交給三皇子蕭景哲,其用意不言自明——制衡太子。
高永倒臺留下的權(quán)力真空,皇帝并不打算全部交給太子填補。他要用三皇子來牽制太子,維持他心目中的“平衡”。
景琰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擱在桌案上的手,指節(jié)微微泛白。他沉默了片刻,才對門外的趙懷安道:“孤知道了?!?/p>
趙懷安退下后,書房內(nèi)陷入了一片沉寂。
夜風吹動窗欞,發(fā)出輕微的嗚咽聲。
“父皇……終究是不放心孤?!本扮穆曇艉茌p,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
林夙看著他緊抿的嘴唇和眼底深處的疲憊,心中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他低聲道:“殿下,路還長?!?/p>
景琰抬起頭,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里星河寥落,宮墻巍峨。他的目光逐漸變得堅定,甚至帶上了幾分冷硬。
“是啊,路還長?!彼貜土艘槐榱仲淼脑?,像是在對自己說,“既然父皇要平衡,那孤……便陪他下完這盤棋。”
只是,這盤棋每下一步,似乎都離那個溫暖的東宮,離那個可以彼此依靠的過去,更遠了一些。權(quán)力的陰影,正在無聲無息地侵蝕著一切,包括信任,包括溫情,也包括那條他們曾經(jīng)并肩走過的、看似充滿希望的道路。
而那個潛逃的胡悍,那個神秘的漕運黑網(wǎng),以及剛剛獲得權(quán)柄、虎視眈眈的三皇子,都如同隱藏在黑暗中的利刃,不知何時會再次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