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見她體貼,面色稍霽:“愛妃有心了。”
崔婉如順勢走到皇帝身邊,一邊替他輕輕揉著太陽穴,一邊狀若無意地輕嘆:“方才臣妾過來時,聽聞宮人們在議論南巡之事,都說陛下若去江南,定能見識到我大胤錦繡河山,真是令人向往呢?!?/p>
皇帝聞言,臉上露出一絲得意:“哦?宮人們也如此說?”
“是呢?!贝尥袢缯Z氣柔婉,“只是……臣妾聽著,心里卻有些不安。”她適時地露出些許憂色。
“愛妃有何不安?”皇帝問道。
“臣妾是擔心陛下。”崔婉如聲音愈發(fā)輕柔,“江南雖好,終究路途遙遠。臣妾記得,去歲陛下感染風寒,太醫(yī)院調理了月余才好。這舟車勞頓,萬一……臣妾不敢想?!彼鄄鬓D,帶著純粹的擔憂,“況且,臣妾聽聞,江南氣候潮濕,與京城大不相同,于陛下舊疾恐有妨礙。陛下乃萬金之軀,關乎江山社稷,臣妾……實在放心不下。”
她這番話,句句不離皇帝身體,充滿了小女子的關切與依賴,遠比朝臣們冠冕堂皇的勸諫更能入耳。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語氣緩和:“愛妃不必過于憂慮,太醫(yī)院會隨行照料?!?/p>
“太醫(yī)院自是盡心,然終究是離了熟悉的地界。”崔婉如依偎過去,聲音帶著一絲撒嬌的意味,“陛下,不如等過了這個冬春,待陛下圣體更康健些,再議南巡之事?也讓戶部那邊,將用度核算得更詳盡些,免得底下人辦事不用心,委屈了陛下?!?/p>
皇帝沉吟著,沒有立刻回答,但臉上的意動之色,明顯淡去了幾分。崔婉如知道火候已到,便不再多言,只細心伺候。
東宮書房內,燭火搖曳。
景琰已恢復了平日的冷靜,他與林夙詳細敲定了利用鹽稅案阻止南巡的步驟。
“杜衡那邊,證據(jù)整理還需兩日?!绷仲矸A報道,“石虎也已傳回消息,掌握了關鍵證人藏匿之處,可隨時啟用?!?/p>
“好。”景琰目光銳利,“兩日后,便是下一次常朝。屆時,無論戶部核算結果如何,我們便拋出部分證據(jù),先敲山震虎!”
“是?!绷仲響溃S即又想起一事,“殿下,還有一事。選妃大典已過,太子妃人選已定,按禮制,需由欽天監(jiān)擇選吉日,籌備大婚。此事,亦可稍加利用?!?/p>
景琰看向他,示意他繼續(xù)說。
“大婚乃國之大典,亦需陛下主持?!绷仲砭従彽溃暗钕驴山璐藶橛?,向陛下陳情,言及大婚在即,諸多禮儀需父皇親自定奪,且兒臣亦盼父皇見證,懇請父皇待大婚之后再議南巡。此乃人倫孝道,陛下難以拒絕,亦可為我們爭取更多時間?!?/p>
景琰眼中一亮,這確實是一個合情合理、且充滿溫情的借口?!安诲e,此事便由孤親自去向父皇提及。”
正在此時,書房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趙懷安的聲音響起:“殿下,崔婕妤宮中派人送來一盒點心,說是感念殿下往日照拂?!?/p>
景琰與林夙對視一眼,皆有些意外。景琰道:“收下,代孤謝過崔娘娘?!?/p>
趙懷安領命而去。
林夙沉吟道:“崔娘娘在此刻送來點心,其意恐怕不止是感念。她素來機敏,怕是已在陛下面前,為殿下轉圜過了?!?/p>
景琰微微頷首,心中稍暖。這深宮之中,明槍暗箭,能得一二真心相助之人,實屬不易。
“看來,阻止南巡,也并非我們獨自在戰(zhàn)斗。”景琰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夜風帶著涼意涌入,吹散了些許沉悶,“蕭景哲想借此機會乾坤倒轉?未免太小看孤,也太小看這宮墻之內,盤根錯節(jié)的人心了?!?/p>
他轉過身,對林夙道:“就按我們商議的辦。鹽稅案,大婚之禮,雙管齊下。務必要將南巡之議,扼殺在萌芽之中!”
林夙躬身:“奴才遵命?!?/p>
夜色漸深,東宮的燈火卻久久未熄。一場圍繞著南巡與鹽稅、交織著孝道與權謀的無聲較量,已在宮廷的各個角落悄然展開。而誰能最終左右那位年老皇帝的心意,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