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琰的心沉了沉。他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鎮(zhèn)北侯的庶女蘇靜瑤是太子妃的有力人選之一,若鎮(zhèn)北侯此時與三皇子過往甚密,其意圖便耐人尋味了。是為了左右逢源?還是已被三皇子拉攏,意圖在未來的東宮埋下釘子?
“看來,這位潛在的岳丈,并不想讓她的女兒單純成為東宮的人。”景琰的語氣帶著一絲冷意。
林夙沉默片刻,道:“殿下,鎮(zhèn)北侯掌北疆兵權(quán),其態(tài)度舉足輕重。無論其真實意圖如何,我們都不能掉以輕心。選妃之事,需得更謹慎應(yīng)對?!?/p>
就在這時,趙懷安在門外稟報:“殿下,韓明韓主事在外求見,說是有要事稟告?!?/p>
景琰與林夙對視一眼,皆有些意外。韓明只是個六品主事,若無傳召,按制是不能直接求見太子的。
“讓他進來。”景琰道。
韓明快步走入,臉上帶著一絲急切與凝重。他行禮后,也顧不上寒暄,直接道:“殿下,臣今日核查工部舊檔,發(fā)現(xiàn)一樁蹊蹺之事。去歲修繕京西永濟渠的款項,賬目上看似無誤,但臣根據(jù)當時采買的物料市價與用工數(shù)量重新核算,發(fā)現(xiàn)其中有近三千兩白銀的虧空!而當時負責此事的,是工部郎中劉煥,他……他是李閣老的遠房外甥?!?/p>
景琰眼中精光一閃。工部郎中劉煥,正是三皇子一黨的干將!三千兩白銀,對于修繕水渠來說,不是小數(shù)目。
“可有確鑿證據(jù)?”景琰沉聲問。
“賬冊副本在此,”韓明從袖中取出一本冊子,雙手呈上,“其中幾項采買價格明顯高于市價,且用工記錄也有涂改痕跡。臣已暗中核對過,絕無差錯?!彼D了頓,補充道,“臣察覺此事后,不敢聲張,思來想去,唯有稟告殿下?!?/p>
景琰接過賬冊,快速翻閱著,心中念頭飛轉(zhuǎn)。這或許不是一個能徹底扳倒劉煥甚至三皇子的重磅證據(jù),但絕對是一把可以用來攻訐、削弱對方的利刃。尤其是在選妃這個敏感時期,若能借此打擊三皇子一黨的氣焰,或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看向韓明,眼中帶著贊賞與凝重:“韓主事,你做得很好,忠心可嘉。此事關(guān)系重大,孤已知曉。你且回去,一如往常,切勿走漏風聲。”
“臣明白?!表n明躬身退下。
書房內(nèi)再次剩下景琰與林夙。
“殿下,此證據(jù)來得正是時候?!绷仲磔p聲道,“或許……可以稍加利用。”
景琰看著手中的賬冊,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不錯。就算動不了他的根基,也要讓他灰頭土臉一番。至少,要讓咱們那位未來的‘岳丈’看看,孤并非毫無還手之力?!?/p>
數(shù)日后的一次常朝上,當有御史例行公事般地彈劾幾名官員時,一位原本中立的給事中突然出列,將矛頭直指工部郎中劉煥,質(zhì)疑其負責永濟渠修繕工程中賬目不清,有貪墨之嫌,并拋出了幾項關(guān)鍵數(shù)據(jù)。
雖然證據(jù)并未完全展開,但時機刁鉆,言辭犀利,頓時在朝堂上引起一陣騷動。李閣老臉色鐵青,立刻出言反駁,斥其污蔑。三皇子蕭景哲亦是面帶寒霜,目光掃過景琰,卻見對方面色平靜,仿佛與此事毫無干系。
皇帝被吵得頭疼,最終下令由刑部與都察院會同核查此事。雖然最終結(jié)果未必能將劉煥如何,但一番調(diào)查下來,也足以讓他焦頭爛額,更重要的是,這讓三皇子一黨意識到,東宮并非只知隱忍,其反擊同樣精準而犀利。
退朝后,景琰回到東宮,心情并未因此而有太多輕松。韓明的投效與帶來的證據(jù),固然是一喜,但鎮(zhèn)北侯的動向,以及選妃日期的臨近,依舊像一塊巨石壓在他的心頭。
林夙為他奉上一杯熱茶,輕聲道:“殿下,韓明此事,證明我等暗中經(jīng)營之路是對的。唯有根基深厚,方能枝繁葉茂,應(yīng)對風雨?!?/p>
景琰接過茶杯,指尖感受到一絲暖意。他看向林夙,對方清瘦的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沉靜與忠誠。他知道,林夙為他編織的這張信息與勢力網(wǎng)絡(luò),正在逐漸發(fā)揮作用。
“根基雖要深,”景琰抿了一口茶,目光望向窗外又開始飄落的雪花,“但眼前的危機,亦需直面。選妃……終究是避不開了。”
林夙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掩去了眸中所有的情緒,只低低應(yīng)了一聲:“是。”
就在此時,一名小太監(jiān)匆匆送來內(nèi)務(wù)府的公文——關(guān)于太子選妃初選的具體章程與日期,已正式擬定,呈報東宮。
景琰看著那封公文,久久沒有伸手去接。
窗外,雪落無聲,覆蓋了庭院的殘雪,也仿佛要將所有的暗流與掙扎暫時掩埋。但無論是景琰還是林夙都知道,這平靜之下,是愈發(fā)洶涌的波濤。納諫招賢的策略雖初見成效,但來自皇帝、三皇子以及那不可避免的婚姻的壓力,已如同逐漸收緊的絞索,勒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東宮的命運,乃至他與林夙之間那脆弱而珍貴的羈絆,都將在這場即將到來的選妃風波中,迎來前所未有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