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白皙,帶著幾分未褪盡的青澀,不過二十的年紀卻早早被一種刻意的世故覆蓋。
他眼窩微深,一雙細長的眼睛,墨色瞳仁清亮,卻并非清澈見底,眉間銳氣稍遜,鼻梁不高,下面吊著一個顯眼的蒜頭鼻。唇色淡薄,嘴角卻若有似無地牽起一絲弧度,仿佛在無聲地練習著面對貴人時該有的、恰到好處的謙卑笑容。
幾縷不馴的黑發(fā)從一絲不茍的官帽下溜出,拂過他線條清晰卻略顯單薄的下頜,像某種急于掙脫寒微出身的不甘象征。
胡文軒下意識地抬手,用指尖極其輕微地整理了一下本已無可挑剔的衣襟,動作細微卻精準,透著一股生怕在即將到來的“貴人”面前失儀的緊張與功利,試圖掩蓋內里的忐忑與卑微。
他身后,是心腹李誠親自挑選、重金禮聘的京城名媒,以及兩名健仆,小心翼翼地抬著一個沉甸甸、覆蓋著紅綢的紫檀木禮盒。
盒中之物,正是他傾盡所有、視若性命的“敲門磚”:那對傳說是前朝宮禁流出的羊脂白玉鐲,通體無瑕,溫潤如凝脂,在暗處亦隱隱生輝。
此外,還有幾匣子搜羅來的珍稀藥材、上等錦緞,雖不及玉鐲珍貴,卻也價值不菲,堆疊在禮盒旁,是他孤注一擲的誠意。
媒人堆著滿臉職業(yè)化的、近乎諂媚的笑容,上前一步,對著門房遞上拜帖,聲音刻意拔高了幾分,帶著一種宣告般的熱情:“煩請通稟崔公,新任鴻臚寺少卿胡文軒胡大人,特備薄禮,親至府上拜謁!”
“親至”二字,胡文軒聽得格外清晰,心頭卻像被針扎了一下。
他挺直了背脊,下頜微收,努力維持著一位五品京官應有的體面,但袖中的雙手卻不自覺地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進掌心,試圖用這細微的痛楚來壓制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那扇緊閉的大門,仿佛要穿透厚重的門板,看清里面那個能決定他命運的人。
門房是個須發(fā)皆白的老者,眼神卻銳利如鷹,掃過拜帖,又掃過胡文軒一行人,尤其在看到那抬著的禮盒時,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淡漠。
他微微躬身,聲音平板無波:“請稍候?!彪S即轉身入內。
等待的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晚風吹過,卷起階前幾片落葉,打著旋兒落在胡文軒簇新的官靴上。他感到一陣寒意,并非來自天氣,而是來自那扇門后深不可測的沉默。
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混雜著對未來的無限憧憬和對即將到來的未知的恐懼。
他反復在心中默念著早已準備好的謙卑措辭,想象著崔公或許會看在座師王侍郎的面子上,給他一個說話的機會……
終于,沉重的門軸發(fā)出“吱呀”一聲輕響,打破了沉寂。
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