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的面上卻依舊平靜無波,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
紅袖纖纖玉手執(zhí)起溫潤的玉壺,琥珀色的酒液無聲地注入蕭珩面前那只素凈的白瓷杯中。她眼波流轉(zhuǎn),帶著百芳閣頭牌特有的、恰到好處的風(fēng)情,目光卻忍不住落在蕭珩那幾乎未曾變過的側(cè)臉上。
燭光在蕭珩深邃的輪廓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更顯得他整個人如同遠(yuǎn)山孤峰,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疏離。
“大人,”紅袖的聲音放得更柔,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這‘玉樓春’可是掌柜的特意為您留的,說是知道您愛靜,特意選了這口感醇厚、不擾人的佳釀?!?/p>
她微微傾身,一縷幽香隨著動作若有似無地飄散開,是百芳閣最頂級的熏香,多少豪客一擲千金只為博她一笑,只為嗅得這縷香風(fēng)。
蕭珩的目光落在新滿的酒杯上,酒液澄澈,映著跳躍的燭火。他伸出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輕輕拈起酒杯,動作流暢自然,卻依舊沒有看紅袖一眼。
紅袖心頭那點(diǎn)被反復(fù)忽視的、屬于頭牌酒娘的傲氣終于按捺不住,化作一絲委屈和更深的好奇。
她咬了咬下唇,聲音里帶上了幾分真切的困惑:“大人每次來百芳閣,都是這般……獨(dú)酌。這滿樓的喧囂,這雅間的清靜,還有……”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自嘲,“紅袖這個人,都入不了大人的眼嗎?”
蕭珩終于抬起了眼。
那目光平靜無波,如同深潭,既無驚艷,也無厭煩,只是純粹的、不帶任何情緒的注視。
這目光讓紅袖心頭微微一顫,準(zhǔn)備好的千般嬌媚萬種風(fēng)情,竟一時都僵在了臉上。
“酒是好酒。”蕭珩開口,聲音低沉平穩(wěn),如同他杯中不起波瀾的酒液,“足矣?!?/p>
他的視線重新落回酒杯,仿佛剛才那短暫的對視只是紅袖的錯覺。
他再次舉杯,動作依舊從容,將杯中“玉樓春”緩緩飲盡。
那姿態(tài),仿佛天地間只剩下他一人,與這一杯酒。
雅間內(nèi)熏香裊裊,絲竹聲隱隱從樓下傳來,卻都成了他獨(dú)酌的背景,無法侵入他周身三尺之地。
紅袖怔怔地看著他。
這位大人,是百芳閣最奇怪的客人。
他出手闊綽,卻從不點(diǎn)任何姑娘作陪;
他獨(dú)坐雅間,卻對樓下的喧囂置若罔聞;
他品著最貴的酒,卻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件極其尋常的事情。
她引以為傲的容貌、才情、手段,在他面前,竟顯得如此……多余。
她默默地為他再次斟滿酒杯,這一次,她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退到一旁。
看著他再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紅袖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在這位蕭大人眼中,她這位名動京城的百芳閣頭牌,與那墻角擺放的、用來插花的素凈瓷瓶,或許并無任何區(qū)別。
“誠虎,”蕭珩放下酒杯,聲音沉穩(wěn),“時辰不早,回府?!?/p>
“是,大人?!闭\虎應(yīng)聲,立刻去準(zhǔn)備馬車。
當(dāng)蕭珩再次走出百芳閣時,他敏銳地感覺到,那道如跗骨之蛆般的窺視感消失了。跟蹤者顯然認(rèn)為他此行只是尋常飲酒作樂,已經(jīng)撤走。
馬車重新駛?cè)胍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