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周雅茹放下自己的茶杯,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打破了沉默,“你母親身體不太好?”
林微心中一驚,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用力。果然來了。“是,之前病得比較重,做了手術,現(xiàn)在在恢復期?!彼斏鞯鼗卮?。
“嗯。”周雅茹淡淡應了一聲,視線落在林微臉上,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夜宸幫了不少忙吧。那孩子,看著冷,有時候心腸倒是軟,尤其……見不得人在他面前示弱。”
這話聽著像是隨口一提,但林微卻敏銳地捕捉到了其中的意味——她在暗示,顧夜宸對她的“照顧”,或許并非出于特殊情感,而僅僅是一種上位者對弱者的、居高臨下的憐憫。她在提醒她,她林家是受了顧家,受了顧夜宸天大的恩惠,而這恩惠的根源,并非她林微本身有多么值得。
“是,我很感激顧總?!绷治⒋瓜卵劢?,輕聲回答。契約婚姻,金錢交易,這份“感激”背后,是她賣掉了自己兩年婚姻自由和尊嚴的苦澀,此刻被如此輕描淡寫地提起,更像是一種羞辱。
“感激?”周雅茹輕輕笑了一聲,那笑聲里沒有半分暖意,只有冰冷的嘲諷,“林小姐,我們都是明白人。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夜宸當初為什么會選你,你我心知肚明。不過是為了應付他爺爺,穩(wěn)住繼承權,圖個清靜省事。找一個背景簡單、沒有根基、易于掌控的人,是最省心的選擇,不是嗎?”
林微的心猛地一沉,雖然早就知道事實如此,但被顧母如此直白、毫不留情地、如同分析商業(yè)案例般揭穿,她還是感到一陣難堪的刺痛,仿佛被人剝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
“我知道?!彼牭阶约旱穆曇粲行└蓾?,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知道就好?!敝苎湃闵眢w微微前傾,目光變得銳利如刀,“那么,你也應該知道,像我們這樣的家庭,婚姻從來不是兩個人的事。它關乎家族聲譽,關乎利益聯(lián)結(jié),關乎下一代的傳承。夜宸的妻子,未來的顧家主母,需要的是能與他并肩而立,能為顧氏帶來切實助力的女人。無論是家世、教養(yǎng)、人脈,還是手腕?!?/p>
她的話音刻意停頓,目光再次掃過林微全身,那未盡之語比直接說出口更傷人:“而不是……你這樣的?!?/p>
林微的臉色微微發(fā)白,她強迫自己抬起頭,迎上那道能將人凍結(jié)的目光:“而不是我這樣,家境普通,一無所有的女學生,是嗎?伯母,我清楚自己的位置?!?/p>
“清楚?”周雅茹對于林微的直接和此刻依舊維持的鎮(zhèn)定似乎有些意外,但隨即被更深的冷漠覆蓋,“如果你真的清楚,就應該知道,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麻煩。最近,關于你和夜宸,還有一些不清不楚的風言風語,甚至牽扯到別的男同學?”
她果然知道了!林微的心揪緊。是蘇晚晴,還是她一直派人盯著自己?
“那是個誤會!我和那位學長只是普通的同學關系,是有人故意……”她試圖解釋,帶著一絲急切。
“誤會?”周雅茹打斷她,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卻充滿輕蔑的弧度,“林小姐,這世上很多‘誤會’,往往源于自身行為的不檢點。你既然身處這個位置,就該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你,等著抓你的錯處。你的任何一點行差踏錯,都會被無限放大,最終影響到夜宸的聲譽和地位!”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精心打理卻毫無生機可言的花園,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夜宸現(xiàn)在的位置并不像外人看起來那么穩(wěn)固,家族內(nèi)部、商業(yè)對手,多少雙眼睛盯著,等著他出錯。我不能允許任何人,任何事,成為他的弱點,阻礙他的前途!”
林微看著她的背影,心一點點沉入谷底。原來在顧母眼中,她不僅不配,更是一個潛在的“麻煩”、“弱點”和“阻礙”。
“蘇家的晚晴,和夜宸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蘇氏集團雖然比不上顧氏,但也是實力雄厚。無論是家世、教養(yǎng),還是對夜宸事業(yè)的幫助,她都是最合適的人選。”周雅茹轉(zhuǎn)過身,目光重新落在林微身上,帶著一種裁決式的冷漠,“林小姐,我希望你認清現(xiàn)實。契約就是契約,不要生出不該有的妄想。不屬于你的東西,抓得再緊,最終也會失去,而且會摔得更慘。”
她走回沙發(fā)邊,從茶幾的抽屜里拿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支票,動作優(yōu)雅地推到林微面前。
“這里是五百萬。”周雅茹的語氣平靜無波,仿佛在處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離開夜宸,主動結(jié)束這場鬧劇。你母親的后續(xù)治療費用,我會另外安排人負責。拿著這筆錢,足夠你和你母親過上安穩(wěn)的生活,去追求你的藝術夢想。離開這里,徹底消失在夜宸的生活里?!?/p>
那張薄薄的支票,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林微眼睛生疼。所有的侮辱、輕視、冰冷的算計,在這一刻凝聚成實體,帶著金錢特有的銅臭氣息,擺在了她的面前。
五百萬。
曾經(jīng),為了母親的醫(yī)藥費,她可以簽下賣身契,將自己明碼標價。
可現(xiàn)在,當同樣是用錢來打發(fā)她離開時,她心里涌起的卻不是解脫,而是一股強烈的、無法抑制的反感和反抗。
她看著支票上那一長串零,忽然覺得有些可笑,又有些悲涼。在這些人眼里,仿佛一切都可以用金錢來衡量和擺布。
她想起顧夜宸醉酒后拉著她手時罕見的脆弱,想起那個霸道失控卻讓她心跳失序的吻,想起他在蘇晚晴面前毫不猶豫的維護,甚至……想起他剛才在客廳里,對蘇晚晴說出“我顧夜宸的人”時,那不容置疑的語氣……
那些模糊的、矛盾的、讓她心亂如麻的瞬間,此刻在巨大的壓力下,反而奇異地變得清晰起來。心底有什么東西,正在破土而出。
她緩緩抬起頭,原本有些蒼白的臉上,因為情緒的激蕩反而泛起一絲淡淡的紅暈。她沒有去看那張支票,目光直直地看向周雅茹,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堅定,帶著一種豁出去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