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白方面,”陳特助繼續(xù)道,“他通過律師正式回應,承認出于同學情誼,在林小姐求助時提供了有限的、不涉及具體行蹤的信息幫助,但對于林小姐后續(xù)的落腳點和逃離路線,他表示完全不知情,并提供了不在場證明和一些經(jīng)過處理的通訊記錄,暫時……抓不到直接指向他的證據(jù)?!?/p>
客廳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窗外漸漸亮起的天光,映照著顧夜宸半邊隱在陰影里、半邊暴露在光線下的側(cè)臉,明暗交錯,如同他此刻分裂的內(nèi)心。
唐笑笑不知情?或許。那個咋咋呼呼的女人,未必有能力策劃得如此周密。
沈亦白撇清了關(guān)系?以他的能力和家世,想要做到不留痕跡,并非不可能。
但顧夜宸此刻在意的,似乎已經(jīng)不是這些細枝末節(jié)。他在意的是,那個他想要找回來的人,是憑借著怎樣一種決絕的意志,才能在他布下的天羅地網(wǎng)中,消失得如此徹底?
是因為……對他,已經(jīng)失望透頂,乃至……恨之入骨了嗎?
這個念頭,讓那股蝕骨的悔恨如同毒藤,纏繞得更加緊密,幾乎讓他窒息。
他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因為一夜的僵坐和精神折磨而顯得有些佝僂,但那股與生俱來的壓迫感卻并未減少分毫。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著窗外逐漸蘇醒的城市。
江面上薄霧彌漫,遠方的建筑輪廓在晨曦中若隱若現(xiàn)。她就消失在那片廣闊的、他原本以為盡在掌握的天地的某一處。
他抬起手,看著掌心那張承載了太多錯誤與巧合的假孕檢單。偽造的……那么,那個可能存在的孩子……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再次狠狠攥緊。
他之前所有的憤怒,都建立在“她背叛”的前提下。可如果,她并沒有背叛?如果那些“證據(jù)”是假的?如果她的逃離,是因為無法再承受他的暴虐和多疑?如果她真的……懷著他的孩子,卻在被他那樣對待后,心灰意冷地逃離……
那么,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一種比憤怒更可怕的情緒,如同冰水,兜頭澆下——是恐懼。
恐懼于他可能犯下了無法挽回的錯誤。
恐懼于他可能永遠失去了找到她的機會。
恐懼于那個可能流落在外、帶著對他恨意的……他的骨血。
他猛地將那張假孕檢單再次攥緊,紙張在他掌心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哀鳴。他不能放棄。無論如何,他必須找到她。不是為了懲罰,而是為了……確認。確認她的安全,確認那個孩子的存在,確認……是否還有一絲微乎其微的,彌補的可能?
“繼續(xù)找?!彼D(zhuǎn)過身,面向陳特助,聲音依舊低沉,卻少了些許暴戾,多了一種深沉的、不容動搖的偏執(zhí),“調(diào)整方向,重點排查所有與沈亦白和唐笑笑有過間接關(guān)聯(lián)的、可能提供庇護的社會關(guān)系網(wǎng),尤其是醫(yī)療資源。還有……”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
“重新徹查醫(yī)院那天所有的環(huán)節(jié),包括但不限于監(jiān)控、人員、耗材流向。我要知道,這張單子,到底是從哪里開始出錯的?!?/p>
他要知道真相。
哪怕那個真相,會讓他此刻已然千瘡百孔的心,再承受更沉重的一擊。
陳特助領(lǐng)命,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留下顧夜宸獨自一人,面對著窗外越來越明亮的天空。
光明驅(qū)散了黑暗,卻照不亮他心底那片因悔恨和恐懼而滋生的、新的迷霧。
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孤獨的守望者,守著一座空城,等待著一個可能永無回音的答案。
而在他看不見的遠方,那個他傾盡力量尋找的身影,正迎著同一片晨曦,在陌生的城市里,開始了她艱難而充滿不確定性的、隱姓埋名的第一天。
尋找與躲避,懺悔與新生,兩條背離的航線,在這一刻,被命運的絲線無形牽引,預示著未來更加洶涌的暗流與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