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走進啟祥宮,流螢的心不似上回恍惚,這一次,她無比清醒地走了進去。
云瑤引她進內殿,即便心內有怨,還是小心提醒著:“殿下這幾日心情不大好,許大人進去后,還請勸幾句?!?/p>
“奴婢們怎么勸都不行,莊大人更是不成,想來今日許大人能來,殿下見了定會開心些?!?/p>
流螢沒應聲,沉默走著。云瑤停在內殿門前,推門前猶豫了下,還是輕聲開口:“許大人一貫縱著殿下,今日若見殿下發(fā)脾氣,還請多多勸和,莫要讓殿下再動怒了?!?/p>
是啊,她一貫縱容裴瓔的脾氣,或許是太縱容太忍讓,才讓她越發(fā)跋扈,漸成不可理喻。
流螢走進去,始終沒有回答云瑤的話,一個點頭也沒有。
內殿門扇打開又合上,喑啞聲響過后,殿內安安靜靜,流螢走進去,遠遠看見裴瓔坐在床榻上,低頭似乎在看什么。
流螢走進去,停在屋中,離床榻擱著幾步。
裴瓔手里握著東西,聽見流螢進來,頭也沒抬:“我以為你不會來呢?!?/p>
流螢并不為自己解釋,老老實實道:“是云瑤叫臣來的?!?/p>
床榻上,裴瓔輕笑一聲,含笑的眼睛轉過來,這才落到流螢身上,“怎么?阿螢這話,是很不愿來?”
流螢沉默,但見裴瓔除了面色較平日蒼白點,倒也沒什么大礙,心里踏實下來,面上就更是冷淡,“殿下多心了,不過是回宮這幾日天官院事多,一時抽不開身。”
裴瓔收了手上東西,流螢遠遠看見,有一抹花蕊虛影。心口猛地一股酸澀涌起,被她咬牙咽回去。
床榻上,裴瓔卻很沉默,聽了流螢蹩腳的解釋,竟也沒動怒,只噙著一抹笑在臉上。
裴瓔今日看著格外有氣,雖不像往常生氣時暴躁,可她越是平靜笑著,流螢越清楚,二公主的心里壓著火氣,很大的火氣。
或許是自己回宮后,明知她有事卻不來看,惹惱了殿下吧。
只是奇怪的是,裴瓔最是藏不住火氣的人,可今日氣成這樣,面上卻只是冷冷笑著,開口竟也絲毫沒質問自己為何不來看她,反而是莫名其妙問道:“阿螢,又快到阿娘忌日了,你想回云州看看嗎?”
“殿下慎言,陛下才是殿下的生身母親?!?/p>
裴瓔像是沒聽見,又道:“阿螢,我們一起回云州看看吧。”
流螢別開了眼,沒作聲。裴瓔沒等到她的回答,面上竟然笑比哭難看,笑道:“看來阿螢不愿我去啊?!?/p>
流螢不愿再站著,更不想聽她提及阿娘,岔開了話頭:“云瑤說殿下身子不適,現(xiàn)下可覺得好些?”
裴瓔聞言面色一暗,低下頭去。內殿中一時靜可聽風,流螢只覺奇怪,奇怪于裴瓔今日反常。
來時,她已做好了被質問被指責的準備,卻沒想當真來了,卻是這般場景。
裴瓔沉默,流螢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兩個人就這么面對面,半晌都無人開口。
床榻上,裴瓔望著流螢,望見她的沉默,大大的眼睛初時閃著光,而后那里面的光漸漸暗下去,湮成一團水色,卻沒眼淚掉下來。手心捏著皺皺巴巴的香囊,指尖摩挲上面歪斜的鳶尾,裴瓔自嘲笑了一聲,“你走吧,阿螢?!?/p>
流螢沒聽清,裴瓔捏著手心鳶尾香囊,抬眼看她,前所未有的平靜,“你走吧阿螢,我想自己靜一靜。”
本就安靜的內殿,在流螢走后更是死寂。裴瓔緩緩躺下去,冬被蒙住頭,將手心鳶尾香囊,緊緊貼在胸口。
她始終還是不敢說出口,那個秘密,她始終沒勇氣告訴流螢。
裴瓔的秘密,從來沒對任何人講過,包括流螢。
其實相隔多年,她也幾乎忘卻這個不堪的秘密,尤其是與流螢相識后,這份不堪帶來的痛苦與煎熬,逐漸在她心中淡化了。
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里,裴瓔都以為,那不過是幼時一段夢魘,如今自己與阿姐各走一邊,以命相搏,早已不需害怕她??赡侨赵诒遍T被阿姐截下時,裴瓔才知道,那份痛苦,從未真正消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