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貍呆若木雞,倒也是當真徹底安靜下來。
華嚴寺里很靜,裴璇領人走進來時,無人敢攔。方才二公主在此時,寺內之人就不敢打擾,早早退開了,眼下大殿下來了,且瞧著似乎不大高興,更是無人敢過問。
裴璇領人在寺內找了一圈,未見裴瓔的身影,又繞回天王殿,正要命人抓了住持來問,視線往下一瞥,瞥見一小截毛茸茸的布料落在供桌外面。
裴璇認得,那是裴瓔的披氅。
毛茸茸的一小截沒藏好,像不慎露出的狐貍尾巴。
心里先是動怒,而后又覺得有趣,大殿下?lián)]退身邊人,望著那一小截狐貍尾巴,饒有興致看了看,等到人都走遠,才低低開口:“狐貍尾巴沒藏好,險些就叫她們發(fā)現(xiàn)了?!?/p>
狐貍尾巴“嗖”地一下被抽進去,供桌晃晃悠悠發(fā)出兩下顫聲。
大殿下更覺有趣,并不急于伸手把人給拽出來,心念一動,猜到裴瓔為何來此,更猜到此刻藏在供桌底下的,應當是兩個人。
一想到那個許流螢也在此,心里頓時生出不該有的好勝心,裴璇垂眸看過去,脅迫裴瓔二選一,“阿瓔,出來吧。”
無人回應也在意料之中,裴璇勾起笑,又道:“若不想害死人,就出來吧?!?/p>
供桌本已沉寂,卻在這句話后,又不受控地顫了兩下。裴璇得意裴瓔的恐懼,溫聲喚她:“阿瓔乖,到阿姐這里來?!?/p>
供桌之下,裴瓔明知是威脅,明知是侮辱,心里千萬個不想服軟,可當流螢握住自己的手時,裴瓔閉了眼,還是選擇站出去,站到裴璇面前。
自己違禁出宮已是大錯,如今阿姐奉母皇之命來抓自己,若再發(fā)現(xiàn)流螢在此,依母皇的性子,定然不分青紅皂白,就認定是流螢蠱惑自己出宮,重罰決計少不了。
裴瓔不怕自己受罰,卻不能連累阿螢受罰。
裴璇樂于見到裴瓔服軟,伸手要替她系好披氅,情理之中被她揮手打開,不惱,只瞥了一眼供桌,溫聲道:“不是叫你好好歇息嗎?阿姐說過,待阿姐有空自會來找你的?!?/p>
裴瓔厭惡地看她,又怕她糾纏不休,扯出流螢來,干脆道:“阿姐要抓我回去,抓便是了?!?/p>
“抓你?怎么會?”
裴璇搖搖頭,執(zhí)著地伸手過去,再一次為她系好披氅系帶,又被裴瓔側身躲過,面上有那么一瞬動怒,而后又笑,故意說給供桌下的人聽:“母皇命你禁足思過,你偏要往外跑,是不是那日我與你說,要殺了那個許流螢,嚇到你了?”
裴瓔慌張擋住供桌,“你想干什么?”
裴璇還是笑,一派溫和,“阿瓔怕什么?你不是也很厭煩那個許流螢嗎?說她不聽話,說她忽冷忽熱的,像是故意惹你生氣?!?/p>
“你說那個許流螢讓你生氣,阿姐心疼你,想幫你出出氣,有什么不對嗎?”
大殿下最會詭辯,春秋筆法這一套,她玩的純熟,“阿瓔,你也很想殺了她,是不是?”
“你胡說!”
裴瓔一把推開她,護崽一樣擋在供桌前,不等反駁,卻見裴璇鬼魅般逼近自己,“阿瓔可真兇啊,阿姐想起來,小時候有一回,阿瓔也這么兇?!?/p>
裴璇在笑,近乎殘忍,幾乎要將裴瓔最不愿讓人知曉的一面剖開來,袒露在許流螢面前,“阿瓔可還記得嗎,那一次”
“不要!”
裴瓔伸手捂住她的嘴,眼淚大顆大顆落下來,氣聲求她:“不要,不要,阿姐,不要說了”
不間斷的眼淚啪嗒啪嗒落在地上,裴璇心里忽然有氣,氣的想一把掀開供桌,把藏在底下的人揪出來一刀捅死,可阿瓔柔軟的手覆在自己唇上,這感覺太過享受,又讓她顧不上氣,只輕輕將她的手撥開,蠱惑她,脅迫她:“阿姐不說,那阿瓔聽話,跟阿姐回去,好不好?”
流螢藏身供桌之下,只聽見外面聲音越來越小,小到幾乎不可聞時,才終于敢張口呼吸。
蜷縮的身體幾乎麻痹,流螢顫抖著從供桌下鉆出來,踉蹌著往外走,腳下一軟,扶著隔扇門的門框將將站穩(wěn)。
方才大殿下與裴瓔所言,一字一句,她都聽得清楚。大殿下沒說完的半句話,像沾水的柔紗,層層疊疊覆在心上,讓她呼吸困難。